慕容泓发现自己在她面前似乎越来越没底线了,明明前一刻还在考虑是与她冷战三天这样钝刀子割 好,还是祭出戒尺打两记手心这样速战速决好的。竟然敢将他赐给她的御膳与钟羡分食,想象不出来他会有多生气么?明知故犯更可恶! 这样的想法一直维持到了她进殿,然后被她一枝花一句话,给冲得七零八落。 还是一枝一看就没用心选的花,一句一听就与认错道歉无关的话。 慕容泓绷着脸暗地里努力往回扒拉四散的怒气,然发现那股怒意早已溃不成军后,他真的无计可施了。 带着挑剔的目光,他慢条斯理地踱到长安面前,避着张牙舞爪的花枝从她手中接过枝干,嫌弃道:“毫无美 可言。” 长安伸手捏住一 小枝,试探道:“那奴才拿出去扔了?” 慕容泓啪的一声打开她的手,唤长福去拿花瓶和花剪进来。 过了片刻,大龑尊贵的皇帝陛下放着那一堆尚未批阅的奏折不管,坐在桌旁开始了他的 花生涯。 摆 着含苞待放的娇 花枝,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些,虽不言语,但那双眼里的神采与方才已截然不同。 长安趴在桌子对面隔着桃花看着他,曾有诗云‘人面桃花相映红’,他的脸不红,但他比桃花好看。与他相比,桃花再 ,也不过死物而已,而他却活 生香。 他神情专注地在大枝上翻看着可以做 花用的小枝,白润如美玉的指衬着粉 如胭脂的花,美得十分和谐。 长安目光上抬,看向他的脸。 他这般垂着眸的时候,那眼睑的弧度便飞扬得十分明显了,长而密的睫 半掩着其下一双在灯光下会折 出细碎光芒的晶眸,看上去真是有种牲畜无害般的纯真。他的眉 比之钟羡,没有他的浓黑,却形之秀长,于是一者俊朗,一者俊美。他的鼻梁高 ,宽度上较一般男子要略窄一些,多了几分尖锐,却少了几分温厚,这也许也是他的面相给人以薄情之 一大原因。他的 不是 丰厚的那种,却也不是薄如一线的那种薄 ,若不是 角太过鲜明,这样的 其实会显得十分软糯秀气。但 角一鲜明,就如同他的鼻子一般,秀气中带了尖锐的弧度,便很容易让人忽视它软糯的本质了,只有吻过才会知道,其实还是很软糯的。 纵长安一向认为自己并非正宗颜狗,也不得不承认,慕容泓的这张脸,真的是不能更美了。再联想起自己在外应酬回来,带了一枝花给他,他洗白白了秀 可餐地在这儿 花,长安心中忽有些走错了片场一般的荒诞滑稽之 ,忍不住便弯起 角笑了一笑。 慕容泓将一枝修剪好的桃花 入瓶中,看她笑得醉眼 离的,心中微动,问:“傻笑什么?” 长安诚实道:“陛下,你真好看。” “朕既好看,你为何不要?” “太好看了,要不起。” “此话怎讲?” “怕你以后老了,不好看了,落差太大,我承受不住。”长安笑嘻嘻道。 慕容泓一噎,捡起桌上一枚剪下来的桃花花苞丢她,恼道:“朕老你不老么?还敢嫌弃朕。” “我自然也会老,但你未必看得到啊。你是一国之君,三年一选秀,我十六岁,你身边都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待到我六十岁了,你身边依然都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你又看得见谁老呢?”长安道。 第413章 隐秘的 喜 慕容泓听了她的话,微怔过后,非但没有急于辩白,反而浅浅笑了起来。 长安看他笑得 红齿白 倾城的,心中一阵不忿,问:“何故发笑?” “朕若不想与谁偕老, 本不会去想她老时会是什么模样,更不会在意她会否看到朕老后是什么模样。”慕容泓看着长安,目光如糖丝织就的蛛网,将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密密裹住,“长安,原来你早就存了要与朕偕老的心思了。” 他的嗓音本就还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优美,这般着意温柔说话时,又无形中渗入一丝成年男子才会有的甜醇,钻入人耳中只 得耳朵发 头皮发麻。 长安倏地撇过头去,耳朵在胳膊上蹭了蹭,哼道:“才没有。” 她这毫无说服力的否定似乎只更证实了慕容泓的猜测一般,他心情甚好地重新拿起花剪,道:“你愿意用这聪明脑子来胡思 想,朕也没有办法,反正此刻无论朕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好在来 方长,你就从十六岁陪朕到六十岁,看看朕是否会如你想的一般,三年一选秀,身边始终围绕着二八年华的小姑娘。” 长安后脑勺对着他,眼睛看着猫爬架上正在打瞌睡的 鱼,本想说一句“我才没这闲心”,但念及自己还有事要求他,遂将这句话又硬生生地 了回去。她脑中盘算着,公事好说,只是自己想在外头置一间宅子,偶尔还想留宿在外头这件事,恐怕不容易叫他松口,除非……看他洗得香 的,皮相也好,倒是没那么难下口,但是这么做未免也太没有节 了! 想起节 这两个字,长安心中又不免哀 ,这坏不彻底的坏人,还真是比好人更难做。 太尉府的酒自然是好酒,而好酒都有个特点,那就是它的口 往往具有欺骗 ,它真实的度数,远比品尝之人所体会到的要烈得多。 长安这会儿算是彻底地明白了这一点。她明明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话要说,可趴了一会儿之后,她就是控制不住眼前越来越晕眩,脑子里也越来越 糊,耳边似乎传来慕容泓的声音,然而她完全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眼皮子沉得仿佛底下坠着铁球的头发丝儿,她没坚持一会儿,这头发丝儿就断了。 慕容泓问了她一句案子的事,见她没回应,他停下剪花的动作,殿中一静下来,她的呼 声便格外清晰起来。 她进殿他便闻见了酒味,不过不像前一次那般浓烈,他还以为她能扛住,到头来还是醉倒了。这头一天去 外办差便大醉而归,虽然他也清楚此事不能怪她,可心中还是有那么点不得劲儿,有点后悔给她太多自由,也让更多人有机会接触她的 觉。然而一想起她上次醉倒在甘 殿后所发生的事…… 他抬眸看看趴在桌上的长安衣领中 出来的那一小截白皙柔 的后颈,再想想御案上那一堆还未批阅的奏折,顿时就没那个耐心慢慢侍 花枝了。他加快速度 好了一瓶桃花,恰这时张让在内殿门外求见。 “进来。”慕容泓起身,掸落身上几片花瓣。 张让带着长福进殿,长福手里端了个托盘,张让瞄了眼趴在桌上的长安,弓着 对慕容泓道:“陛下,醒酒汤熬好了。” “用不着了,把桌上的花枝收拾一下,今夜长安值夜,你们就不必留下伺候了。”慕容泓走到书桌后,又对长福道“去打盆热水进来。” 片刻之后,长福端了一盆热水到殿中。 “放着吧,出去把门关上。”是时慕容泓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听见长福的声音便眉眼不抬道。 待到内殿殿门从外头被关上,慕容泓才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走到长安身边,看她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脸颊上浅浅的红晕未退,倒是有了些女子娇 柔媚的模样。慕容泓想起她初到他身边时干瘪瘦小,完全就是个假小子的样子,再相较于眼下,虽不那么尽如人意,但心底到底还是生出些成就 来。 他俯身将长安从桌上扶起来,长安正睡着,自是毫无知觉,头一歪便枕到了他的臂弯里。这般乖顺的模样本该让人觉着温馨才是,结果他低头一看,只见她 角一片 亮,全是她的口水……慕容泓闭了闭眼,想着也不是没见过她更没形象的样子,遂将她打横抱到软榻上放下,解下她的官帽放到一旁,然后去盆中绞了帕子过来给她擦了擦脸。 他不喜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却喜 她醉倒的样子,很乖,很柔顺,想怎么拨 就怎么拨 。其实从小到大,他身边何曾缺过乖顺的人?如她这般绵里藏针的才是少数。几年相处下来,他也明白,如果真的乖顺了,恐怕也就不是真正的她了,他只是希望她偶尔在他面前能乖顺一些,就如……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慕容泓便急忙打住,且一阵心虚。他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明明只是想想而已,她也不可能会知道,可就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思及“不敢”二字,他心中又有些自嘲,自小他虽不似君行一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但内里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子。想不到在历经劫难之后,居然还会有这样一个人威势重到让他连胡思 想都不敢,且此人还只是他手下一奴才。如此不可思议之事,也唯有克星二字能解释了。 “且得意吧!”他伸出长指捏了捏她的鼻尖,佯怒也掩盖不住的宠溺。 长安被他又是抱过来又是擦脸的,虽还是醒不过来,但到底睡的没方才那么沉了,是故被他捏鼻尖她还是有反应的,当即眉头一皱脸一侧,一脸不耐烦地从他指尖下挣 出来,那不高兴的模样就差在额头上刻下‘别烦我,我脾气很坏’几个字了。 慕容泓:“……” 认命地将擦过她脸的帕子重新放水里投了投,绞干后将她两只手仔仔细细擦过一遍,本 作罢了,然一想,走了一天的路,脚不洗能睡得舒服么? 慕容泓就有些纠结了,他能给她洗脚吗?男人给女人洗脚,这是亘古未有的事吧?但考虑到她的身份,他也不能叫 女来给她洗,叫太监更不行。如今放在他面前的就两个选择,要么不洗,要么他给她洗。 慕容泓并没有纠结很久,因为他发现就这件事本身而言他并没有那么排斥,他介意的不过是他的面子问题。但是眼下殿中除了他与长安之外没有旁人,而长安醉着,也就是说,即便他做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只要他过了自己这关,便不存在什么面子问题了。 他去浴房拿了块新的棉帕,过来 了长安的鞋袜,拿 帕子给她细细地擦。 他本身并非重 之人,所以第一次握着女子的脚也并未往那方面去想,只是看着手中娇小玲珑粉白可 的脚丫子,再联想一下长安难 的 格,倒似窥见了她深藏起来的娇憨稚拙的一面一般,有种隐秘的 喜。 带着这种隐秘的 喜,他擦拭得格外耐心和细致。 娇  的脚趾乃至趾 都被软绵的 布温柔拭过,让长安如何能不 ? 察觉长安的脚一直往上缩,似是要从他手中挣 出去的模样,他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是怕 ? 好容易趁她醉着能欺负她一回,慕容泓哪能白白放过这等好机会,是以非但扣住她的脚不放,还坏心地用手指去搔她脚底。 长安 得扭了起来,偏醉了酒四肢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一时之间又哪里挣得 ?最后半梦半醒糊里糊涂地开始求饶:“ ……别闹了,别闹了钟羡……” 慕容泓如遭雷击。 其实这也怪不得长安,她两世为人,只被钟羡抱过脚丫子,就算不刻意去记,这印象也是深入脑海难以磨灭的,以至于脚丫子被人一磋磨,她第一想到的便是钟羡,心中还在犯嘀咕,以钟羡的为人当是不会对她做这种小动作的,今天是怎么了? 不过脚底那钻心的酥 停止了,倒是让她松了口气,神经一放松,她便沉入了更为黑甜的梦乡。 榻尾慕容泓放下她的脚丫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脸,目光晦暗不明。方才那隐秘的 喜和幼稚的情趣早已退了干净。 一直以来她拒绝他,他也相信了她给出的理由——他是皇帝,而她介意他有三 六院 妾成群。虽然她这样的想法在他看来有些荒诞,但也不是不能设身处地地去理解。 然而今天她梦里这声“钟羡”,却让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会否,她拒绝他的一切理由,都不过是借口而已?她不接受他,不过是因为,她喜 钟羡? 若心中没有他,梦中又怎么可能喊出他的名字?旁人他不敢担保,但就他自己而言,心中没有的人,他不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都不可能喊出她的名字。 从益州回来的路上,那一箭 来,她挡在钟羡身前时,心中想的到底是什么? 第414章 卧谈 慕容泓知道自己付出真心不易,是以也格外重视这个能让自己付出真心的人,为此,他甚至可以容忍她辜负他。但他不能容忍她欺骗他。他慕容氏的悲剧,就毁在一场又一场的骗局之上。他兄长若不是轻信了身边之人,就不会英年早逝,还连累了君行…… 一想起这些,心都仿佛要烧起来。他从她脸上收回目光,攥了攥拳头,回身就走,却不防踢到了原本就放在榻下的水盆。盆中的水受到震 溅出来些许,打 了他的鞋。 他看着自己鞋上那一小块水渍,突然就忍无可忍,一脚将那水盆踹得远远的,水泼了一地。 外殿守夜的奴才听着里头这动静,一个个面面相觑惶惶不安,而与风暴中心近在咫尺的长安却不过皱着眉头翻了个身而已。 慕容泓原本怒火中烧,批了几本奏折之后,倒是渐渐被分去了注意力,如此直到深夜。 思绪再次从公事中被拉扯出来,是因为长安醒了。 长安是被冻醒的,她醉得不算特别厉害,睡了两个多时辰也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一醒过来只觉浑身凉浸浸的,口中却又火烧火燎般的干渴,静下心来一听,发现外头如蚕食桑叶一般沙沙声不断,想来是下雨了,是故才这般冷。 她瞄一眼坐在御案后头连头都不抬一下的慕容泓,腹诽:果然不能指望皇帝会照顾人。 抚了抚还有些昏沉的头,长安挪动身子想下榻,却发现自己光着脚,而不远处的地面上翻着一只铜盆,地砖上水迹未干,一块 哒哒的棉帕凌 地团在地上。 什么情况?难道是慕容泓想给她洗脚, 下她的鞋袜之后被熏到了? 长安背着慕容泓盘起腿弯下 去闻了闻自己的脚,发现不臭啊。不对,这 本不是她的脚臭不臭的问题,而是就算被熏到,也不至于拿水盆发 ? 长安觉着自己可能真的是醉糊涂了,慕容泓那样高高在上、等级观念 深蒂固的人,怎么可能纡尊降贵给她洗脚?况且她刚才睡过去了,还能惹他生气不成?地上那水那盆,说不好是 鱼的杰作。 如是想着,她便套上袜子穿上鞋,去桌上找水喝。 喝完半壶冷茶,长安回头,发现慕容泓还埋头在折子上,心中暗道:哟,小样儿,处理起政事来还 认真。既然自己睡醒了,他一时之间看起来也没空和自己谈事情……长安隔着衣服摸了摸怀里那只让自己想入非非的信封,快步走回软榻边上拿起自己的帽子戴上,然后对慕容泓道:“陛下,夜深了,奴才先回去了。” 自她醒了,慕容泓虽未抬眼看她,但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她,毕竟地上还翻着一只盆,以她的头脑,足够她联想到很多种情况了,就算她想不到真相,至少也该来问他一声发生了何事?他便可以趁机发难,虽然他还没想好该怎样发难,但他相信沉默也算一种无声的发难。 结果呢,她居然视若无睹,无动于衷。瞧她刚才返回榻前拿帽子时的步子,轻快得就差一双翅膀让她起飞了。 原先哪怕是装的,她至少还会关心他,而今她连假装都不屑了。谁给她的底气,钟羡么? 慕容泓此刻心中的郁卒之情简直无法言表,听得她说要回去,他立时又想到若是放她回去了,瞧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八成不会将今夜之事放在心上,到最后又是他一个人在生闷气而已。凭什么?! “你最好不要回去。”他抬起头来,目光如月光下的澄湖,清而冷地看着她,道:“今天你让朕很不高兴,你在兖州时,朕曾对自己发过誓,只要你此番能活着回来,今后绝不与吵架,也不与你冷战。所以,现在你必须付出点代价来换取朕的信任,否则,从明天开始,内卫司就不要去了。” 长安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是真的生气,她一时有些不解,明明她刚回来时他都没这么生气的,难道是她那时候醉眼朦胧看差了? 今天她做了什么事能让他生气?除了和钟羡一起吃了御赐的午膳之外,不做他想。 这不是 科打诨就能含糊过去的事,所以长安也格外认真地看着他,问:“不知陛下要奴才付出何等代价,才能不生气?” 慕容泓自她脸上收回目光,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去榻上等着。” “是。”对于他这道命令,长安并未做任何无谓的抗拒,行过礼后便走到他的龙榻边上,先摘下帽子,然后开始宽衣解带。 慕容泓听着 榻那边传来的窸窣之声,心中不觉痛快,反而更烦躁了。 长安将自己 得光溜溜,这才上 拉过被子,仰面躺下。不管 还是不 ,男人与女人之间,说到底不就那么回事吗?人都说了上 等着,难道她还要矫情地等他来给她 衣服不成?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