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师告诉我,自从陶然退学,再之后陶然的事情他基本没办法知道。后来机缘巧合,发现陶然退学后的事,沈总或许知道一些,因此前来打扰。” 今年二十九岁的沈行,皮肤黝黑,目光如炬,偏浓的眉 几分上扬的意味,举手投足之间,整个人尽显沉稳气质。他看起来和温柔、照顾人这些词不怎么搭边。 “你打听陶然的事又是为什么?”沈行微微眯眼,眸中含着警惕,哪怕姜茶是个年轻姑娘,也对她不放心,和邱弘深在陶然的事上态度明显不同。 姜茶态度诚恳说:“其实不是为了什么,而是在确认一件事。” 沈行闻言问:“确认什么?” 姜茶一顿,轻抿一下 。 她抬眼看着沈行,缓缓说:“确认——她放不下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沈行吩咐助理把会议延迟到下午,又让泡壶热茶过来。 他请姜茶坐,等到姜茶坐好之后,自己才捡了侧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助理把热茶送进来又出去,沈行拿过茶几上的烟灰缸,摸过烟盒,一边从里面 出一支烟一面抬眼问姜茶:“不介意吧?”姜茶点头,他才把烟叼在嘴里点燃。 沈行 过几口烟,像心绪才能尽量放得平稳。 他中指和食指 练夹着烟,垂眼弹一下烟灰,语气平静开口:“她很烦。” 六岁的沈行见到新搬家过来、五岁的陶然,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很烦。在他眼里,对谁都 甜甜笑的陶然像个小傻子,尤其这个小傻子还 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身后,这种烦躁情绪变得更浓烈。 因为觉得陶然烦,沈行不 碰到她,可是没有办法,住在一条小巷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从小天天打架,小巷子里的小孩次次被他揍哭,但没有用,下一次他们还是会来挑衅他。 那些小孩的家长没有疑问会偏袒自己的孩子,也会和他 告状。每次有人告状, 都会气得用 子一边哭一边 他,骂他不肯学好。他打娘胎里 子倔,像那些小孩挨打也不改,他挨打过后还是会把挑衅他的人揍哭。 他那种 格,不可能白白挨打,也会躲会逃,经常要躲到外面去。这种时候,可以说是他最容易碰到陶然这个人的时候。那是一个破落的小院子,杂草丛生,一般情况没人要去那里。 记得第一次在那个小院子见到陶然,她用兔子般的眼神看着他问:“小沈哥哥,你也是现在不能待在家里吗?”语气那么天真软糯。才五岁的陶然。 有一次,陶然问他:“什么是强|| |犯?” 他黑着脸调头就走,揪出那个在陶然面前说这些的人,把那个人揍一顿。 隔天陶然低着头抹着泪和他道歉,一遍一遍喊他小沈哥哥。只是沈行自己也没有多在意,更难听的话听过无数遍,这种话算不了什么。 沈行 觉从自己有记忆起,就知道自己爸爸是个强|| |犯了。在他爸爸判刑之前,没有和他爸爸去民政局领过证却先生下他的他妈妈,头也不回离开那条小巷子。 别人是善意还是恶意,小时候更多凭一种直觉,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心里从来都有数。陶然那句话问得很无心,然而不迁怒也不可能会和她走得亲近。 后来又有一次,陶然问他:“**的是什么意思?”他没办法和她解释得清楚,心里也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话。这句不是好话的话,是那些小孩说她妈妈的。 那时,沈行不觉得他和陶然是一样的人。 但外人似乎不这么认为。 一个人的爸爸是强|| |犯,一个人的妈妈出去卖,有这种爸爸或者妈妈的小孩,在外人眼里却属于一类人——都是需要隔离、不能接触靠近、玩在一起会学坏的。 沈行无所谓,他看陶然好像对这些也很无所谓。 他们慢慢长大以后,彼此都开始明白很多事情,不再需要张口问任何人。 沈行依然觉得陶然烦。 他们小学在一个学校,陶然会想和他一起回家,可他没有这种想法,次次都让陶然找不到他人。两个星期,她终于放弃这件事。 升到初中以后的他学会了 烟,频繁的逃课,偶尔在学校见到陶然,从来不会去和她招呼。身边有一起瞎混的男同学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陶然家里的情况,胡闹着开很难听的玩笑,他总是笑笑不说话,觉得那和自己没关系。 读完高一,沈行不想再读书了。他 那么大年纪,听他说不想读书,还能拿 子 他。只是毕竟年纪大,他躲起来轻松,真被 到一 子,也没觉得有多疼。 但还是继续上学,又去读高二。 高二才开学没过多久,有一天早上,他 起来给他做早饭,倒下没有再起来。 这一次,他愿不愿意读书,真的没有人管他了。 办完 的丧事后,沈行选择退学——家里 本没有钱,他该赚钱养活自己。 那一年,沈行十七岁。 他知道外地工厂会收他这个年龄的,买上火车票随便找了个厂子开始打工赚钱。 “十八岁那年,我正好回长宁一趟,要走的前一天,陶然跳楼了。”沈行狠狠 一口烟,再慢慢吐出来,烟雾缭绕里看不分明他的表情,“就是那个时候,说不明白为什么,我觉得她和我是一样的人。当时我就一个念头,我不能不管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不一口气写完这个故事的原因其实是我会写得遭不住,也怕你们看得遭不住qaq 常评论40个小红包,晚安明天见=3= 第24章 幸福 姜茶觉得自己可以理解沈行的想法。 虽然很多人可能觉得烦, 但有人愿意劳心劳力管着自己,很多时候是一种幸福。 她也是已经很多年没有长辈管她了。 没有那样把她吃得好、穿得暖、不受委屈当做全世界最重要事情的人。 沈行觉得自己不能不管陶然, 是因为意识到他们都属于没有人管的那一类。瘫痪的陶然如果被留在长宁不知道会经历些什么, 她已经不能躲出去也不能逃走了。 十七岁的陶然自杀未遂,永远失去自理能力,十八岁的沈行带她离开长宁,从此开始独自照顾她的生活。一人吃 、全家不饿的 子重新变得离沈行很远。 出来打工一年, 沈行基本没有积蓄, 也不认为必须存钱。一个月的工资他通常十多天就会挥霍得七七八八, 后面要么咬牙过要么想办法借点钱, 等到下个月的工资再还。 决定照顾陶然以后, 肯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沈行心里有很清明的认知,也晓得自己肩上真的有了担子。既然做出决定, 他也不打算只说不做或者随便敷衍。 沈行没有问过陶然为什么做那种事,不过他心里知道, 从陶然答应跟他走的那一刻起, 她重新活过来了。类似于既然活下来了, 那就继续好好活下去。 至此,沈行的生活可以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夜长大存不存在,他不清楚,如果存在,他那时应该就是了。 工厂其实提供员工宿舍和伙食,沈行以前都吃住在厂里。现在有陶然,想到那些在厂里面打工的人的样子, 哪怕能说服厂里单独给他一间宿舍,他也不可能把陶然带过去住。 沈行在外面找房子,要离上班的地方近、房东得是女 、要带浴室的……如果可以有个小电视最好,这样他不在的时候,陶然至少能看电视打发时间。 最后找到一处有二十平的房子,一个月三百块钱,房东是个很好说话的阿姨,沈行觉得还 意的。房东没收他的押金,房租一个月一个月收,其实负担不大。 只是之前为了带陶然走花了不少钱包车,要租房的时候身上剩下五百块钱。拮据是拮据了一点,好在还付得起,不至于让陶然 落街头。 第一个月发现照顾别人比什么都更辛苦,沈行咬牙 着。本来钱不多,等租完房子以后剩下得更少,只得问别人借一点,才能去帮陶然买必须吃的药。 工厂食堂管饭,其实味道不怎么样,可填 肚子没问题。为了省点钱,沈行每天早上很早起来拿着饭盒去厂里,中午打到饭趁休息的时间回去给陶然送饭,晚上也差不多……每次打饭,他都让食堂小妹给他多打一点。 吃饭其实还好,最初对沈行来说比较难办的是帮陶然擦身体这件事。无论如何她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他做这种事,哪怕没有其他心思,她也容易觉得难堪。 第一次要帮陶然擦身体,沈行把一盆水端到 边。虽然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门也检查过锁好了,不怕有人突然闯进来,但怎么都没办法帮她 衣服。 他在 边迟疑犹豫半个小时没能有进一步的行动,问题在于陶然那会儿全身都还不能动,他不帮她擦身体她肯定会不舒服。于是,他对她说出他这辈子大概说得最蠢的一番话。 沈行最后和陶然特别认真的说,电视上面有很多女的穿比基尼,就那么一点点衣服也没有什么,她待会当自己赶了一回时髦好了。 或许陶然看出他的心思,或许是他脸红耳朵红脖子红暴 了什么。总之,陶然回答他说,可惜她现在身上非常难看,要委屈一下小沈哥哥的眼睛。 还是小时候那个小傻子。 只是,沈行已经不再觉得陶然烦了。 相比之下,洗头是比较容易的。他那时别的可能不太行,力气却绝不小,可以很轻松的抱起陶然,不会 疼她——当然也有她体重轻这一层原因。 到要洗头的时候,沈行只要帮陶然换一个躺的姿势,让她把脑袋 出 外面,他再把脸盆放到矮凳子上,就十分方便。帮她洗过头,他才注意到,陶然的头发又黑又软,是特别漂亮的那一种。 开始照顾陶然的同时,沈行收敛起从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态度,努力赚钱。他晚上尽量多加班,这样到手的钱才多一点。过去会一起瞎混那些同事,也都远离了。 后来拿到新一个月的工资,沈行 完房租水电,把要给陶然看病买药的钱也提前拨出来,剩下的钱买了个二手的手机,又买了个摄像头。 摄像头装在房间,这样他不在的时候一样可以时刻关注陶然的安全,这在当时还很稀罕。手机也是给陶然准备的,因为医生说上半身以后可以恢复行动,有手机既方便联系,万一有事,他没有发现她也可以求助。 “换作一般人肯定觉得生活变得太负担,没准觉得被拖累,可我那个时候真的一点都不觉得。”沈行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像笑了一下,“我那会发现有个人需要自己真的 幸福,不是她,我觉得自己的人生 本没什么意义。” 外人眼里,如果没有陶然,沈行会过得更好。只有沈行清楚,如果不是陶然,不会有现在的他。如果不是陶然,他没准到现在都不知道责任两个字要怎么写。 他没有救赎陶然,是陶然救赎了他。 沈行过去就是这么认为的,今时今 ,依然这样想。 起初在工厂里面打工, 子勉强应付得过去,可是钱周转不开的时候很多,沈行慢慢的意识到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他总不能一辈子让陶然住在环境差的出租房。 他开始有目的去学习技术,或者其他的手艺,在餐饮店学过徒、做过保险销售、做过装修……到后来走进建材这一行。想要多挣钱,他变得很能吃苦,变得异常努力,加上人算机灵,逐渐积攒一些客户,生活开始好转。 买下第一套房子,沈行和陶然结束租房生活。 他很早发现陶然不 看电视,所以专门帮她准备的一个向 的书房,每个月都填进去一点书。书房靠窗能晒到太 的地方摆着很舒服的躺椅,手边一个茶几,都是给陶然准备的。 早上,沈行和陶然洗漱好,吃过早饭,他会把陶然抱过去书房躺椅上,让她能够晒一晒太 。茶几上摆上几本书,她可以随时拿过来看,提前烧好开水也放在茶几上,她一伸手就能够着。这时的沈行在照顾陶然这件事上已经格外 练。 过了二十岁,会有认识的阿姨或是大姐想帮沈行做介绍,沈行自己没想法,也一次都没有答应过。不过这和陶然无关,大约是对异 会生出朦胧情愫那会,沈行就对这种事情没有想法了。 很简单的道理—— 谁要和强|| 犯的儿子在一起?谁要和强|| 犯的儿子过一辈子? 和他在一起的人,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一辈子,何必让别人受这种委屈?要他瞒下对方这种事,他做不来,等到被发现的那一天会更痛苦。 假如结婚,婚后有了孩子,那个孩子 后肯定会被和强| 犯家的孙子、孙女这种字眼放在一起。他自己受过这种苦,不能再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去重复他受过的苦。 即便后来开公司、有很多的钱、搬进高档小区住,沈行仍旧没有动过心思要去和哪个异 发生一点儿什么。这是和陶然有关系的。 他担心要是真的出现那么一个人,自己心思偏了,会懈怠照顾陶然,而那个人会不会对陶然好,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假如他的生活重点不变,对那个人也算不上公平……总不可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 工具。 沈行没有和陶然提过这些,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没有劝。相依为命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很合适。但没有其他的。他和陶然不会做任何亲密的事,不逾矩,就是亲人一样。 早在陶然身体基本康复之后,她就不会要沈行帮忙喂饭、洗澡。但下半身没办法行动,有些事情则没有办法必须求助别人。沈行不介意,她自己从来不好意思。 很多年过去,她还是不适应。 沈行始终没有请别人照顾陶然,也有这层原因在。 身体恢复后,医生就说过陶然可以坐轮椅。直到不用再为钱发愁,沈行才有时间多陪她。天气好又得空的时候,他会带她出门,两个人到公园里面转一转。 这是陶然最喜 的活动。 有一年,他帮她拍下很多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子笑容灿烂,和同龄人没有两样。 可能是看过很多书,陶然的内心世界不封闭。除此之外,科技发展,进入到信息时代,网上 变成很容易的事,她能够看到更多关于外面世界的内容,还常常和沈行分享一些有趣的东西。 “想要生活变好,要维持这种生活,我就不能掉链子。身体必须很健康,要老实又本分,不能做不好的事情,所以烟酒都会尽量少碰。” 沈行把又一次快 完的演在烟灰缸摁灭,重新点一支,“长大以后,觉得小时候太过幼稚,不好好学习,逃课打架,让  心……要是能有机会回到过去,这些事肯定不会做。”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