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遥冲了个澡,坐在椅上,呆坐着,也不知道自己在看着哪儿,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头发还滴着水,身前背后衣服洇 一大片。 许久,孟遥轻轻拉开 屉,从里面翻出三个硬壳的笔记本。高中时候,曼真提议两人写 换 记,这一写就写了三大本。 翻开一本,只读了两行,眼前一片模糊。 门外响起脚步声。 孟遥赶紧放了笔记本,手指在纸上晕开的水渍上使劲擦了两下,合上本子起身打开门。 是外婆起夜。 外婆睡眼惺忪,看她一眼,“遥遥,还没睡啊?” 孟遥摇了摇头,“您睡吧,我头发干了就睡。” 外婆叹了声气。 等外婆上完厕所,孟遥在客厅沙发上闷头坐下。 身后的窗上,雨水滴答滴答,敲出单调的节奏。 脑海里反复回想着方才一瞥之下,曼真在 记里写的话:遥遥,我总相信,到七老八十的时候,我们还能化好妆一块儿出去喝下午茶。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盲目地笃定着,可能是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吧。 ——当个约定,你要践诺,我也必不违约。 · 两天后出殡,天终于放晴。 孟遥坐在车上,被地上积水反 的晴光晃得眼睛发疼。心脏像是被人剜掉了,只剩下一个敲着便有回音的,空![](//www.020magazine.com/ig/dang.png) 的 腔。 车队将遗体送去殡仪馆,告别之后,便要送入火化。 这是曼真出事以后,孟遥第一次看见她的遗体。 陈素月扶着棺材哭得气 声断,耳旁哀恸之声此起彼伏。 孟遥眼里噙泪,呆望着棺材中已然![](//www.020magazine.com/ig/yin.png) 两隔的挚友,想哭而不敢,怕一落泪,这事就真成了定局。 时间到,盖棺。 已快要哭得休克的陈素月被丈夫抱在怀里,细瘦手指攥着衣襟,一声一声凄喊:“曼真……” 棺盖合上。 心里像是被人放了一记冷 ,孟遥泪![](//www.020magazine.com/ig/liu.png) 面—— 曼真,你说的,我践诺,你也必不违约。 骨灰安葬后的第二天,烈 当头,前几天的雨恍如一场梦。 苏家灵堂撤了,打扫干净。 有人搭了梯子去摘檐下的灯笼,孟遥立在台阶下,抬头去看。 那人摘下灯笼,便直接往地上一扔。 纸糊的灯笼,一下便摔破了, 出里面竹篾的骨架。 孟遥站了片刻,上前将灯笼捡起来。 “没用了,扔了吧。” 孟遥低头,往手里的灯笼看了一眼,“还是留着吧。” 孟遥提着摔破的灯笼回家,经过三道桥的时候,在桥上停下脚步。 桥下河水缓 ,映着 光,波光潋滟。 曼真水 很好,孟遥的游泳还是曼真教的。 以前夏天热,在河边纳凉,曼真一猛子扎进水里,一口气游到视野尽头,又游回来,见她还坐在岸边犹犹豫豫,忍不住嘲笑:遥遥,水里没鳄鱼! 然而,善骑者坠于马,善泳者溺于水。 “孟遥。”前方忽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孟遥抬头,桥那头站着丁卓。他穿着白衣黑 ,手里提着一只行李袋。 孟遥也没往前,就站在原地,“要走了?” 丁卓点头。 “冯教授走了吗?” “上午送走了。” 丁卓目光在她手里提着的灯笼上扫了一眼。 “听我妈说,你要回来考公务员?” “孟瑜明年要高考了,外婆身体差,离不开人。” 丁卓顿了一下,把行李袋搁在地上,“陈阿姨那儿,能不能拜托你多照看。科室忙,我实在再请不出更多假了。” 孟遥点头。 “冯老师说准备给曼真办一个画展,筹备好了,如果你有时间,可以过去看看。” “好。” 虽有曼真这一层关系,但两人也没有太多的 情,站了一会儿,实在无话可说,丁卓提起行李袋,“赶火车,我先走了。” 孟遥点一点头。 丁卓沿着河岸走了,孟遥收回目光,仍旧看着桥下。 站了一会儿, 头晒得人眼花,孟遥过桥往家走。 走出去约莫五百米,忽见丁卓正站在河岸的护栏边上。 他略微弓着 ,手肘撑着栏杆,嘴里衔着烟,目光落在岸下的河面上。 行人来来往往,有人骑着自行车从他身后略过,留下一串清脆的”叮铃“声。 风吹起,白 衬衫背后鼓起来,又一下贴上去。 他就维持着动作,一动不动,仿佛有一堵墙,把他与世界隔开。 孟遥也站着没动,手里灯笼被微风吹着晃了一下,七零八落的白 油纸哗哗作响。 她转过头,将目光投向静静 淌的河水,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 她觉得,同样也有一堵墙,砌在她的四周。 她出不去,也不会有人进得来。 第3章 (03)探病 子一天天的过,一晃到了七月中旬。 一天王丽梅下班回来,告诉孟遥陈素月生病了。 孟遥惊讶,“上周还好好的,怎么病了?” 王丽梅叹了口气,“曼真走了她就没高兴过……我听保姆说,她每天就只吃两口饭,这样能不病吗?” 吃过晚饭,孟遥买了一个西瓜,去医院里探望陈素月。 陈素月住在高级病房,清净人少。孟遥敲门进去,她正歪靠在 上,电视开着,放的却是个吵吵嚷嚷的购物节目。 “阿姨。” 陈素月很淡地“嗯”了一声。 孟遥把西瓜放在一旁柜子上,“您好些了吗?” 陈素月目光定在电视屏幕上,语气仍是不咸不淡,“还好。” “给您带了个西瓜,已经切好了,您要是嘴里没味,拿两块尝尝。”孟遥看了看空调,开得有点低,拿遥控调高了两度。 陈素月忽说,“这样 好的,别调了。” 孟遥一怔,急忙道歉,“温度太低,我是怕您又 冒了。” 陈素月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过了头。 孟遥心里发堵,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无所适从地陪着看了二十分钟电视。 期间,她屡次想开口同陈素月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被自己咽回去。 终于坐不下去,孟遥起身告辞:“阿姨,那我先回去了,您要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陈素月表情平淡,好像并没有听见。 孟遥走出病房,轻轻阖上门。 走廊干净安静,几无人声,孟遥听见自己低低地叹了口气。 走到楼梯口,恰与上来的苏钦德撞上。 孟遥立住脚步,“叔叔。” “大孟,”苏钦德笑了笑,“去过病房了?” 经过这件事,苏钦德也一夜之间就显出老态,这会儿两鬓白发让 光灯一照,终于也是藏不住了。 “嗯,这两天家里有点事,早该过去看看的。” “没事,你阿姨她……”苏钦德叹了一声。 孟遥嘴 动了一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 的话,不管怎么说,分量都太轻。 “你回去吧,我去病房看看……”苏钦德笑了一下,“左不过每天给点儿葡萄糖,还是输得起的。” 他估计是想开个玩笑,然而两人都没能笑出来。 孟遥离开医院,走着走着,又去了河边。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