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犹豫了一下:“这可不好说。” 钟离异一直皱着眉。 这时候傅莲仙伸了个懒,提一提袖子,出一段纤巧人的腕,白琅看见他手腕上也纹着银莲花。他抬起头,忽然说了句什么。 ——“出来吧。” 白琅认出他的口型。 钟离异似乎绷紧了身子,折也有点想准备战斗了,但白琅死死拦住他们俩。 “等等看。”她说,“附近藏身的应该不止我们。” 果然,天边一阵云动,凤舆龙驾从层云中奔腾而出。天光照破雾霭,金童玉女盘绕坐轿而舞,洒下花无数,香尘几抔。白琅看见一把悉的纸扇起玉帘,青衫客缓缓踏空而下。 “能想个办法听见他们说话吗?”白琅急着回头一瞧,发现罗戬在摆一个装蛊虫的坛子,钟离异已经给自己戴了副兽耳,折则看着言琢玉没有什么表情。 她急匆匆地从钟离异这里抢了一只耳朵。 钟离异心疼地说:“诶,你轻点啊,这是谛听兽的耳朵!” 那头已经传来了言琢玉的声音:“傅公子别来无恙。” 傅莲仙讥诮地笑道:“我是别来无恙,你自打娶了不临城主倒变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罗戬的表情又突然兴奋起来。 言琢玉将折扇一合,指了指望月台内:“方便让我进去吗?” “这话说的……我怎么敢拦你?”傅莲仙说话还真是和他长相一样,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冷淡刻薄。他往旁边让了让,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示意言琢玉进去。 言琢玉看了看望月台上画得栩栩如生的门窗,又看看傅莲仙没有一点动容的脸。 “既然月圣不便见客,那我就不打扰了。”言琢玉彬彬有礼地拱手道别,“不过有一言还请傅公子带到。” 傅莲仙颔首:“你说。” 言琢玉以扇掩嘴,说了句什么。 这种关键问题,谛听兽的耳朵突然没用了,白琅急忙问钟离异:“你的伪劣产品怎么了?” 钟离异一巴掌拍她脑后:“什么伪劣产品,人家传声说的。” 罗戬也没听见:“那个人跟傅莲仙说什么了?他脸突然好差啊。” 这时候言琢玉已经返回凤舆龙驾,天上乌云闭合,他直接消失在云层中。白琅再一看镜中,果然如罗戬所说,傅莲仙的脸差到极点。 没办法,这种情况只能按原计划出去推秦缓歌一线入明,然后顺势诈言琢玉身份。 白琅朝折使了个眼,折带她离开水眼,直接走到望月台下。钟离异略一思考也选择跟上,罗戬自然不敢往月圣面前凑,于是留在船上,帮忙照看几个孩子。 天空中忽然出现一缕月光,映照在悠悠雾河之上,再随水破碎。 这是白琅以映镜能力造出的异象,河面就相当于一面巨大的镜子。如果执剑人也在周围,希望这个能力可以他出手。 望月台上,傅莲仙仰首眺望,似乎觉得好笑:“今天望月台还热闹的。” 白琅落地后直接将请柬往他面前一推。 傅莲仙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给谁的:“缓歌仙子座下?” 白琅点了点头。 傅莲仙看起来是认识秦缓歌的,他质疑道:“缓歌仙子为何自己不来?” 折按要求出面说话:“近规则变更,缓歌仙子忙于他事,难以分。身,遂由我等出面与月圣一聚,传其旨要。” 话说得滴水不漏,傅莲仙看起来也不知道信寄丢的事情,只好暂时信了。 “待我问过月圣再说。”他反身面朝望月台,手中忽然出现一支笔,唰唰在墙壁上画出一扇门,然后直接推门进去了。 钟离异看得目瞪口呆,悄悄问:“这是天权还是道法?” 白琅皱眉说:“不是天权,但看起来也不像道法……那支笔是法宝吧?” 没多久,傅莲仙出来了。 “月圣只见缓歌仙子一人,你们请回吧。” 很奇怪,这次他的脸看起来好了不少。 白琅知道没那么简单就能见月圣,但她坚持道:“我一人见他呢?” 钟离异一听不带他就不高兴了:“等等,我……” “你九谕阁还是不要打搅了。”傅莲仙眼光犀利,“月圣说什么也不可能见你的。” 钟离异一阵沉默,白琅都能觉到他的怨气化为实质。 “我一个人见他吧。”白琅又一次语气坚定地说道,“我有非见不可的理由。” 傅莲仙犹豫了,因为白琅看起来威胁不是很大,而且这个“非见不可的理由”让他很在意。他再度返回望月台,出来之后跟白琅说:“你进去吧,月圣时间不多,请尽快。” 折似乎有些躁动不安,但白琅冲他点点头让他安心。她带着镜子,如果需要折帮忙,可以随时召他出来。 望月台内看起来极为清寂,虽然四壁都是种种华美繁复的装饰,但仔细看就知道是画出来的,并非真实存在。这里真实存在的东西可能只有“望月台”本身,而它从整体上透出月一般遥不可及的疏冷。 墙上的画作太惹人眼,白琅有意避开,慢慢步入最深处。 回廊尽头,柳暗花明,又是另一片天地。 这里没有四壁,也没有生动到夸张的画作,只有浩无垠的天地,纷扬洒落的白雪。枯枝尖锐地伸向天空,树梢上挂着的一轮银白圆月。树下有人穿一袭银白祭服,正仰头观月,白琅是从背后看的,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月圣……” 她话音未落,就见得一道剑光从眼前闪过。 树梢上落下红影,薄纱翻飞如翼,剑光一动山海,凝绝万古。白琅从未见过这样倾倒天地的剑势,掣剑出如奔雷,拔剑起如疾电,挽剑花如月升北台,收剑意如天倾覆海。红影轻盈绰约,只一掣、一拔、一挽、一收间,蹁跹步伐与月圣的人头同时落地。 一剑贯顶,再无他招。 大雪纷飞覆灭藉。 月亮才上了树梢,边缘红得有几分妖异。 执剑的年轻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月圣的尸首旁,眼神空,面苍白柔,像坚实的假面。她穿着一身并不便于行动的红裳,层层叠叠,广袖迤逦及地,盘龙鸾扣金丝错玉,由深到浅的赤妥帖地覆盖在她身上,将她装点得如同人偶。 风花雪月,岂不风?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抱走我老婆!!(←你) 第52章 主权器壳 红衣女子将月圣斩杀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美得毫无人气。 白琅看见她耳垂上挂着两个奇怪的双鱼坠子。不知为何, 她突然就忽略了面前的危急情况, 回忆起之前跟司命谈论的事情。司命见过执剑人, 所以白琅在受命后特地问了他:“执剑人大概长什么样子?” 司命笑容微妙,只说了四个字。 ——“她穿嫁衣。” 这身灼灼红裳,盘龙鸾扣金丝错玉, 层叠迤逦蹁跹如浪,会是她的嫁衣吗?白琅不知道。但她耳垂上的双鱼坠, 白琅记得很清楚, 因为她看见言琢玉曾把它挂在折扇之下。 持剑的红衣女子抬起头, 视线从月圣尸首移到白琅脸上。 她失神地看了很久,白琅动也不敢动。 她抬手往前,白琅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但红衣女子身影如风,眨眼就到了她后面。她的手从白琅肩上过, 捏在白琅下巴上,迫她回头与自己对视。 白琅再次看见她的眼睛, 空无神, 却在竭力凝聚一点光彩。 “白……”红衣女子皱着眉,不太确定地问道,“前……辈……?” 白琅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叫做“前辈”的一天, 还是被这么个杀神。 她被捏得有点疼,红衣女子见她表情痛苦,微微一怔, 松开了制住她的手。白琅连忙退开一步,取镜未用。 红衣女子还愣在原地,眼里的神采越来越明显。 “白言霜……” 她第一次顺畅地说出完整的词,忽然又痛苦地捂住头跪倒在地,再度抬头时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神采。 她裙摆飞扬,漫天剑光笼罩。 白琅在剑影之下,只能抬镜一照。 镜上闪过折身影,清脆的碎镜声后,他几乎是在落地的一瞬间起剑势为白琅挡下剑影。白琅顺手拔剑,胡挡下几道漏网的剑光,她觉得每一道光打在煌川剑上都能听见哀鸣。 “这是弱水剑吗?”白琅在折身后紧张地问。 折后退了一步,如此明显的不敌还是白琅第一次看见。 “不是。”他冷淡地说,“是北方神剑。” ……白琅受到了绝望。 神眷这个东西,果然还是看脸的,居然有人一上来天权就是使用北方神剑? “能打吗?”白琅很心虚地问了句。 折无奈地回望她一眼:“你觉得呢?” “不用打的。”白琅看着红衣女子,目光比接下来要被砍还更凝重。 红衣女子没有下一步动作了,她的身影渐渐没入剑光,看白琅的眼神有点留恋不舍。 白琅刚刚才发现自己漏算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她在整理明暗线的同时,执剑人这一方也在整理明暗线。而恰好,她对于执剑人这方来说,就是身份不明的暗线。如果换了她会怎么做?肯定是抬一手,将暗线推明。 在推线过程中,执剑人这方快她一步,在她与月圣见面之前,抢先杀掉月圣。如果对方能在推线过程中与她谋略相当,那接下来对方绝对不可能杀她。因为杀了她就等于失去了她身后其他暗线的线索,无法顺势摸出司命等人,得不到本次出剑的最大收益。 那对方最有可能做什么? 白琅凝重地对折说:“我们真的要准备逃了。” 门外出现了钟离异和傅莲仙的身影。 在折被白琅召走,直接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后,傅莲仙顿时想起了言琢玉最后那句“月圣恐怕很难飞升了”。他大叫一声不好,迅速冲上了望月台,钟离异也不明所以地跟了上来。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