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绯城说完话,不待君倾说什么问什么,便抬脚走了,却又在走出两步后稍稍停下脚步,补充道:“她已经连续几 未曾阖眼歇过,最好莫扰她,待她醒了再让君松来风荷苑叫我。” “还有……”苏绯城本还想说什么,然张嘴后却又迟疑了。 君倾随即转身来“看”向她,颇为着急地问:“还有什么?” 苏绯城双手微握着,轻颤着,迟疑着,她似乎后悔了,不想说了,可她终还是转过了身,面对正“盯”着她“看”的君倾,神 沉沉道:“除了这一次十处剑伤与一些陈年剑伤刀伤外,她身上……还有多处……陈年烙伤。” 说到这儿,苏绯城的话竟是有些迟疑停顿,因为就是连她这个见惯了伤残病患的医者,都觉得她所见到的那些烙伤极为残忍。 “烙伤?”君倾的瞳眸睁了睁,“多处……是多少处?” “不下二十处。”苏绯城的声音很沉,“除了背上,全身上下,都有。” 那些或大或小的暗红 的疤烙在白皙的皮肤上,即便有了些年岁,让人见着却还是觉得触目惊心,看着那些丑陋的疤,就仿佛能亲眼见到她曾受过非人 待的一幕,撕心裂肺痛不 生,却又无人来救。 究竟是发生过什么,她的身上才会受到这样残忍的对待? 纵使苏绯城不喜她甚或说是嫌恶她,可在她见到那些丑陋的烙伤时,她的心还是不由得紧拧了,同情了。 “苏姑娘可看得出大约是何时留下的这些烙伤?”君倾又问。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有隐隐的颤抖。 苏绯城不想答,终还是有些不忍,道:“四年了。” 而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君倾便已转了身,大步往卧房方向去了。 他的脚步,更匆匆。 苏绯城看着他的背影,眸中尽是哀伤,只见她微微闭了闭眼,睁开眼时也转了身,离开了棠园。 卧房里,朱砂在沉睡。 她身上的血水已被苏绯城擦净,伤口全都由苏绯城处理好,苏绯城甚至还为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在离开前亦不忘替她将薄被盖上。 医者眼里,似乎只有伤患,而没有敌我。 而屋内除了听话的阿褐依然守在 榻前外,其余的大小家伙们早已散了去睡觉去了,阿褐见着君倾走进来,连忙朝他猛摇尾巴,朝他轻轻地汪了一声,像在讨他夸赞它似的。 可此刻的君倾,不仅看不见,更像连听也听不到了,他没有理会阿褐,而是伸出手努力地朝前摸索着,摸索着走向 榻。 得不到君倾夸赞的阿褐有些失望,却没有胡闹,而是昂头盯着他看,那模样,就像它从未见过君倾似的。 而阿褐的确没有见过这样的君倾,这样着急不已的君倾。 君倾的脚踢到了 前的踏板,让他险些跌倒。 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冷静。 他摸索着坐到了 沿上,朝沉睡的朱砂慢慢,慢慢地伸出手。 君倾伸出的右手在朱砂脸颊边停了良久,才缓慢地将掌心贴到她的脸颊上。 他的手在颤抖,颤抖不已。 他的手似乎想动,却又不敢动,仅仅是覆在朱砂的脸颊上而已。 又是过了良久,只见他将左手也伸了出来,一并贴上了朱砂的脸颊,而后才见得他动作极为缓慢地动了五指,先是抚过她的额,她的眉眼她的鼻 ,最后他拇指停在了她的眼角,用左手指腹来来回回轻轻摩挲着她右眼角下的那块指甲盖大小的疤。 朱砂太倦太累,睡得沉,并未察觉到正有人在轻抚她的脸。 而君倾愈是摩挲着朱砂右眼角下的那块伤疤,他的手就愈颤抖,他不舍拿开手,却又不忍扰了朱砂,是以他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汪呜……”阿褐蹲在君倾的脚边,看看他又看看 上的朱砂,像是知道君倾心中有伤悲似的,它将脑袋靠向他的腿,在他腿上轻轻蹭了蹭,像是在安 他一样。 “我没事。”君倾将手放在阿褐头上,轻轻 了 ,“只是想到了许多过去的事情而已。” “汪呜?”阿褐歪歪脑袋,很是不解。 君倾将手伸到了薄被下,他想握握朱砂的手,然他却先碰到了朱砂手腕以上的些微地方。 他指尖碰到的地方,不是光整的皮肤,而是一块硌手的……疤。 君倾的手猛地一抖,甚至像是被蛰着了一般往后缩了缩手,少顷后才又重新伸出手碰向朱砂手上的那块疤。 他的手依旧在颤抖。 他心里想着苏绯城的话。 他将手往朱砂的手臂上方移了移。 他碰到了一块疤,两块疤,三块疤…… 他不敢将手再往上移,而是将手下移,移向朱砂的手心。 他想握,却迟迟不敢握。 因为他碰到了 了她 手的纱布。 她全身都是伤,便是连掌心都全是伤。 君倾只是将手放在朱砂的手边而已。 朱砂沉睡着,君倾身边没有旁人,只见他正努力地睁着眼,就像他在努力地想要看见朱砂似的。 而不管他再如何努力,都是徒劳。 他再不可能看见她。 他的眼睛,从四年前他看着 城血 成河的那时起,就已经瞎了。 君倾静静地坐在 沿上,陪着朱砂,守着她。 他闭起了眼,睫 在轻颤。 他又陷进了回忆里。 又见到你了,这么冷的天,还下这么大的雪,你来这冷飕飕的山上做什么? 你问我来这儿做什么?呵,我也不知道,就是来这儿坐坐而已,来看看雪,这里安静,不会有人来。 也不对,会有人来,至少你我会来。 既然来了,就一起坐坐说说话?我又有许久没与人说过话了。 这么大冷的天,那些小家伙们也都躲着不出来了,也不知小灰怎么样了。 你说它都当![](//www.020magazine.com/ig/nai.png) 了?还真快,救它的时候它可还是个小不点儿的,这都已经快一年过去了。 认识你也快一年了,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我也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叫……我叫朱砂,朱砂 的朱砂。 不说话?我晓得了,大概是你的名字太过难听,所以你不愿告诉我,不妨事,我给你取一个,怎么样? 嗯……你我是因着小灰才认识的, 后……我便叫你阿兔吧,如何? 看你神情大概是不喜 ,不喜 的话就忍忍,大丈夫能屈能伸,一个称呼而已,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就这么定了,这也当做—— 你我的秘密了。 我没与人拉勾盖过手印,不若你我试试? 呵呵,你这人不喜说话,却还 好玩儿,好了,你我也算是朋友了, 后若是你有困难需得上我,我做得到的话一定帮你。 若是有人欺负你的话也可以找我,就到这儿来给我留个信就行,我会看得到的。 好了,我要走了,开 之前我不会再到这儿来,而若是开 之后也未见着我来,就证明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你问我是做什么的? 若我说我是杀手,你信吗? …… 朱砂又做梦了,还是这些年来一直 着她的那个梦。 无休止的黑暗以及雨声,冰冷的水,她在往黑暗冰冷的水底沉,不断地往下沉。 她的手往上伸去,像是努力地要抓住什么似的。 她的心底一直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谁?谁的名字? 她一直在唤着谁的名字? 阿…… 阿……兔……? 阿兔? 阿兔,阿兔,阿兔!? 心口如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疼得厉害,疼得朱砂蓦地睁开了眼,如一条就快渴死的鱼,大口大口地 息着。 她汗 了额头及鬓发,也汗 了背。 每每做这个梦,她都会心悸而醒,可却没有哪一次,她的心像今次这般疼,疼得她近乎不能呼 。 朱砂抬手抹了一把自己被冷汗润 的额头,而当她将手从自己额上移开时,她发现她的手上竟然整整齐齐地包扎了纱布,她一怔,而后猛地坐起身。 不止是她的双手,还有她身上的每一处伤都被人细心认真地包扎好,便是她右肩上的伤,也整齐地裹着纱布。 不仅如此,她身上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什么人帮她换的!? 还有—— 这是何处!?她何时到得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来的? 她想起来了,她是跟着小白到了丞相府。 之后呢? 之后的事情,朱砂如何都想不起来。 在她正 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下 去时,她忽然瞧见了趴在她枕边的小阿离。 小家伙身下坐着一张凳子,双手趴在枕边的 沿上,小脑袋枕在手臂上,正睡着。 他似在陪着朱砂。 窗外正值 落时分,晚霞透过窗户照进屋里,将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屋内除了朱砂与小阿离,再无第三人。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