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娘,小姑有福。” “娘,这回您可放心了吧?” 夏家女眷退到厅后,几个儿媳你一言我一语,夸奖夏福,恭维婆婆。很快,夏夫人便收起泪水, 面喜 。 夏家男子在外厅,请高凤翔落座,送上金银红封,试着打听夏福在 中情况。 “国丈国舅放心,两 均言夏娘娘稳重聪慧,堪为陛下良配。” 高凤翔启程之前,特地到司礼监拜会王岳戴义,讨过主意。故而,对夏家人十分客气,却并不怎么亲热。 “你在天子身边伺候,给知道道理。坤宁 自有领班太监,皇后身边多用女官,用不着你 心。” 想起王岳的话,高凤翔愈发端正神情,非是规矩如此,怕是连红封都不肯收。 “咱们是内官,和外戚本就该远着。一旦牵扯进去,必落不得好。从国朝开立至今,历代外戚,魏国公府之外,都能风光几年?” “远的不说,早几年,张家是何等风光。一门两侯,器用可比国公。可惜啊,人心不足,辜负了先帝的仁心,枉费太后娘娘的回护之意。” “依祖宗规矩,皇后之父升官授爵。夏娘娘的父兄得了官,却没授爵位,天子是什么意思,还用咱家教你?” 王岳没有明着说,高凤翔揣测话中深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张家兄弟,弘治年间何等跋扈。 私戴帝冠,窥伺内帷,横行京中,抢夺民田,其罪行,罄竹难书。有张太后求情,硬是毫发无损,反是出言弹劾的李梦 被下诏狱。 先皇大行,今上登位,一道圣旨便将二人撵出京城,不得诏令,永不可回京,子孙后代都要守卫皇陵。 先皇密旨之事,高凤翔并不晓得。但他清楚,即使没有弘治帝的示意,张家兄弟这般作死,今上早晚也动手。 对亲舅尚能下狠心,何况旁人? 大婚在即,天子下旨升了夏家父子的官,却没有授给爵位。夏家主母得了诰命,几个儿媳仍是白身。 此间种种,足以表明天子的态度。 从 源上避免外戚得权,为祸百姓。 内阁六部均能猜到圣意,都没说什么。部尚书也闭紧嘴巴,装聋作哑, 本没有提出,只升官不授爵位,实在不符合规矩。 如今看来,天子防着外戚做大,朝中文武皆是赞成。自天子践祚,群臣二话不说,举双手拥护圣意,还是首次。 别看夏家人现下品行好,以后怎么样,实在难说。 张家未发迹时,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良善。 结果呢? 出了张鹤龄兄弟这对滚刀 ,肆无忌惮,横行京城,百官弹劾,百姓唾骂,天子屡屡皱眉,虽没有下狠心处置,也是极为不喜。 想想张家,对比当前夏家,高凤翔心思转了几转,摆正姿态,愈发客气。 该说不该说,拿捏住底线,既不让夏家人生恼,也没破坏内外不可传递消息的规矩,拣两三句场面话,自可应付过去。 “夏娘娘入主坤宁 ,金册金宝均已铸造。两 甚喜夏娘娘,老国丈当放心才是。” 高凤翔很会说话,虽比不上刘瑾张永,和新鲜出炉的外戚打 道,却是绰绰有余。 在朱厚照身边能排得上号,本身就不一般。 加上王岳的提点,夏家人只觉这位神京来的公公和气,平易近人,没有半点架子。更是出乎预料的守规矩,和印象中的宦官完全不一样。 “ 子紧,老国丈还需尽早准备,同三位国舅赴神京上任。” 赶不上天子大婚不要紧,奉召入 参拜,说几句吉祥话即可。 中规矩到底和民间不同,毕竟,在“夫家”纳彩出嫁的,除一国之后,再无他人。 纵观国朝,皇后多是以东 嫔妃和藩王妃晋身。封后大典的殊荣可享,以皇后身份出嫁,实是少之又少。 “多谢高公公提点。” 夏长儒和长子亲自送高凤翔出门,又送出两封银子。 这一次,高凤翔没有推拒,笑眯眯手下,同夏家人告辞。 院门关上,一家人都觉身在云中,脚下发飘,恍如梦寐。 捧着圣旨,夏长儒犹不敢相信,幼女即将成为皇后,自家也将改换门匾,从一介草民跃升为皇亲国戚。 用力掐一下大腿, 到疼痛,心才渐渐落回实处。 “父亲,儿子明 便去族中,将此事禀告族老。” “是该去。”夏长儒道,“天使莅临,族中必得到消息。不等明 ,你马上带着赏赐的绢帛宝钞,再扛几袋粮食,包上糕点糖果,同你兄弟一起去见族长。” “现在?” “对。”夏长儒点头,道,“同族长讲明,宝钞奉在祠堂,绢帛粮食送于族中老人孤寡。并言,不 我父子将举家入京,十亩水田由族中代为打理。” 水田 给族中打理? 夏长儒的三个儿子均是不愿。 “父亲,为何要将田产 给族中?佃种出去还可收租,多少也是进项。” 出去,甭想再要回来。经过族老的手,转眼就成祭田。 夏长儒摇摇头,道:“祖上本是外州迁来,不是族人帮扶,也没有今 。福姐儿入 为后,我一家都要北迁,哪有余力看顾上元田产,到头来,也是要 给族人。不如现下做个人情,也能帮福姐儿得个好名声。” 在夏氏族中,夏长儒算不上十分富裕,勉强吃 穿暖,送儿子入私塾识得几个字。 十亩水田,多是祖辈购置。 如不是夏福被采选入 ,夏长儒本打算动用半生积蓄,再购几亩田产,多为儿孙积攒土地家业。 现如今,这些考虑都没了必要。 “天子赐下北直隶宅邸田庄,上百顷的田地,还不够我等生活?何必计较些微得失。” 人就是这么奇怪。 自家一夕发达,行事再平常,也会被人说嘴。田产是小事,招惹恶言才是大事。 夏长儒一番话,说得几个儿子低头。 “你们要记得,福姐儿刚入 ,立足未稳,到了神京,务必要谨言慎行,谁也不许惹麻烦!如若不听,犯下过错,我必赶他出门!” “是!” 夏氏兄弟恭立在厅内,敬听父亲训导。 夏夫人 喜过后,隐隐升起一丝担忧。 听传旨的天使言, 中有太皇太后,太妃,还有皇太后。算起来,两层的婆婆。福姐儿是个好孩子,但要让婆婆都喜 ,怕是不容易。 半个时辰后,夏家院门再开,夏长儒的儿子赶着骡车,车上载有布帛米面,直往族长家行去。 沿途遇上族人邻居,兄弟三个没有吝啬,取出包着油纸的糕点糖果,一一发放。 “家中有喜事,请叔伯相亲们莫要嫌弃。” 路不算远,不大一会,即到族长家门前。 车后跟了七八个孩童,瞅着放在簸箩里的糖块, 眼渴望。 “拿去吧。” 夏长儒的三子最是心软,想到刚刚一岁的儿子,抓来两把糖块,由其去分。 两个兄弟看到了,也只是笑,并未阻止。 待孩童散去,三兄弟才上前叩门。 “五伯,七房侄儿前来拜会。” 夏氏族中一片喜气,离开夏家的高凤翔,登上马车,直往城南,拜会南京守备太监傅容。 傅容年过六旬,高凤翔还是小黄门时,没少得傅公公关照。待高凤翔发迹,傅容已到南京养老。 说是守备太监,事实上,手中并无多少权利。 南京遍地勋贵旧臣,砖头砸下来,都能拍到两个伯爷。稍有不慎,甭管守备镇守,都得不着好。 傅容居住的宅院不大,三进门厅,黑油大门,门旁两尊石狮,个头不及高凤翔 间。 依镇守太监的品级和油水,实在是有些寒酸。 无奈,情况所迫,傅公公不敢稍有谮越,否则,南京的官员能用口水淹死他。 不像神京城的同僚,需要处理大量政务,这些官老爷闲来无事,最常做的就是上疏进言,弹劾时弊百官。 最出名的一位,户科给事中戴铣。 自今上登基, 打 算刚足半年。戴给谏递往顺天的弹劾奏疏,已超过六份,基本是前一份还在路上,后一份就送出应天。 最近两月,戴给谏愈发勤奋,连递三份奏疏,都是弹劾杨瓒。 奏疏中引经据典,言辞犀利,似恨到极点。 连当事人都怀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戴给谏,或是不小心做下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以致被紧咬不放。 不然的话,历史上,这位冲刘瑾发力,受廷杖而死的猛人,怎么就盯上了自己? 翻开奏疏,朱厚照同样困惑,杨先生明明是心忧过国事,凡事为朕考虑,到言官的嘴里,怎么就成了包藏祸心,帽忠实 的小人? 高凤翔南下,一为宣读圣旨,二为了解一下,南京六科为何紧抓杨瓒不放。便是神京的言官,都没有这么固执。 想了解最切实的消息,自不能向文官打听。 傅容镇守南京多年,消息灵通,是最好的选择。 “见过傅爷爷。” “哎呀,可当不得。” 两人见面后,高凤翔先行礼,用的还是早年称呼。 傅容身材微胖,尤其一张圆脸,双下巴,笑起来弥勒佛一般。 “一晃这么多年,难为高少监还记得咱家。” “不敢忘,没有傅爷爷,哪有咱家的几天。” 傅容笑得更是和气,双眼眯成一条 ,让长随上茶,一番东拉西扯。两盏茶后,高凤翔才道出真正来意。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