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侯爷非承公主嫡传,顶多为他人所嫉,尚不至如此。然一门双爵,世袭罔替,公主血脉便是一把双刃剑,无论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经历过英宗朝的起落,顾氏全族都很清楚,伴君如伴虎。即便没有错,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也容不得半点轻狂。 说句不好听的,自圣祖高皇帝立国,功臣勋贵,身居高位者不知凡几。受赐免死铁券的还少吗? 结果还剩几个? 想到这里,长史不免摇头。 既庆幸侯爷父子没有更加生分,又担心朝中有人盯上两府,在御前大作文章。 君心多疑。 仁厚如先帝,尚不能免俗。 今上这般年轻,如受小人挑拨,对两府内生出嫌隙,未必会再重用世子伯爷。 越想越是担心。 长史皱紧双眉,脸 难看,连声叹气。 驱散多数家人,仅留几名心腹护卫,转身再看父子三人,担心又变成无语。 顾世子盘踞房顶,手抓瓦片,姿势极为不雅。 庆平侯和长安伯人手一条马鞭,虎视眈眈盯着屋脊,正跃跃 试。 父子三个,就像是对峙拉锯的草原 。被围住那个,心知逃 不掉,干脆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一般挑衅呲牙。 他就不下去, 咋咋地! 论理,脑袋没被门夹,理智尚在,绝不会这么做。然而,顾世子被 到“绝路”,理智早碎裂成渣。 看着顾鼎和顾卿长大,长史对兄弟俩的 格都很了解。 他人眼中的文武全才,国之栋梁,少年英雄,有的时候,相当不着调。 说脑袋被驴蹄都是抬举。 捏捏额角,长史再叹一声。 父子三人都不肯让步,继续下去,着实不像话。 万一传出去,外人会如何看待侯府? 父子不睦,兄弟生仇,不悌不亲? 不成,坚决不成! 自曾祖起便跟随顾氏,由寻常护卫做到一府长史,“职业 神”不容许他冷眼旁观。 “侯爷。”长史上前两步,硬着头皮开口道,“世子……” 不等劝说出口,顾侯爷眼一瞪,连声吩咐护卫, 梯子! 躲房顶? 好,有能耐继续躲! 梯子 走,老子看你怎么下来! 有胆你跳! 崴脚别怪老子没亲情! 见状,顾鼎泪如雨下。 亲爹? 果真是亲爹? 庆平侯开吼时,眼角余光不停瞄向顾卿。长史立即醒悟,丢开侯爷,转而向顾卿说情。 一通好话说完,喉咙发干,嘴皮子差点磨破。 “伯爷,您看这事?” 顾卿挑眉, 角微勾,半字欠奉。 长史心酸,以为劝说无用。 顾伯爷忽收起鞭子,面向庆平侯,行礼道:“侯爷下帖,下官同季珪必至。今 暂有公务,就此告辞。” 至于送帖子那个…… 顾卿抬头,扫一眼顾鼎,笑容更盛。 家宴之后,演武场见! 旋即向庆平侯抱拳,转身离府。 顾鼎拍拍 口,庆幸逃过一劫,庆平侯却气得头顶冒烟,咬牙切齿。 “老子是他爹!” 就算分宗,也没断绝父子关系。 侯爷,下官? 明摆着要气死老子! “侯爷。”长史开口,声音微低。 “什么?”顾侯爷扭头, 脸怒气。 “伯爷武艺高强,尽得老侯爷和侯爷真传。” 潜台词:您九成打不过。 庆平侯瞪眼,鼻孔 气。 长史摊手,明白表示,在蓟州时,您老就打不过伯爷。回京城这几年,养尊处优,更是打不过。何必自找气受,和自己过不去? 属下忠心耿耿,实话实说,您可不能迁怒。 额角鼓起青筋,庆平侯气得肝疼。 危机解除一半,顾鼎小心探头,顺着梁柱滑下屋顶。暗中庆幸,亏得有经验,这身本事没落。否则,今天不挨鞭子,也要吹一夜冷风。 “爹。” 小心唤一声,顾侯爷没反应。 好现象! “爹?” 壮着胆子,提高音量,鞭子立刻 来。 顾鼎咬牙,硬扛住没躲。 风声刮过耳际,终究没落第二下。 “随我来书房!” “是!” 顾侯爷收起鞭子,转身就走。 顾鼎大松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父子俩一前一后,大步穿过回廊。 顾侯始终不言不语,到书房门前,确定四下无人,连护卫都躲得很远,遂开口问道:“你兄弟为何生气?” “这个,”顾鼎犹豫两秒,道,“怕是和家宴的帖子有关。” “恩?” 顾侯爷皱眉。 因为家宴? 难道儿子还在怨他? 念头闪过,面上带出几分。 推门走进书房,背负双手,人显得寥落,背影亦有几分萧索。 “爹,”不忍见父亲如此,顾鼎道,“靖之自幼聪慧,且素来孝顺。知晓父亲苦心,当年才立下重誓。” 就算要怨,也该是他,而不是父亲。 顾侯爷摇头,并无半分相信。 顾鼎用力握拳,知道再瞒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父亲,是儿子的错!” “什么?” “是儿子……” “你什么?” “儿子,”事到临头,顾世子闭上双眼,吼出一句,“儿在帖子中,盖父亲私印,称杨御史‘子婿’。” 所谓坑爹,盖莫如是。 寂静,长久的寂静。 顾侯爷良久没有反应,顾世子小心睁眼,见亲爹怒火飙升,又抓起鞭子,脸 骤变,暗道不好! “老子 死你!” 之前还叫“爹”,今天就改称“侯爷”,原来 源在这! “爹,我是你亲儿子!” 顾鼎左躲右闪,被 到墙角,退无可退,干脆纵身一跃,破窗而出。 是 ,庆平侯府两度喧嚷,好一阵热闹。 为躲避亲爹“追杀”,顾世子脚下生风,超长发挥,一路飞奔出府。遇门房护卫阻拦,利落翻墙。 落地站稳,自栓马桩上解下缰绳,飞身上马,直奔金吾卫驻地。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