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钝者有,聪明人更多。 天子不升三人,非是疏漏,也不是有所顾忌,更不是圣眷消减。 此时不升,必是为图后事。 一旦敕令下达,十有八九会是越级擢升。 这样的大腿,明晃晃摆在眼前,不抱委实可惜。 但事有两面,有其利必有其弊。 原本,谢丕是最好的选择。 奈何谢状元出身不凡,亲爹是阁老,亲兄弟堂兄弟表兄弟排排站,各个才学不凡。谢氏门槛太高,未登一甲,没有过人政绩,随便往前凑,不过是自取其辱。 顾晣臣和杨瓒,均非出身名门,倒是平易近人。但两人 格,实在让人拿不准。 杨探花结 厂卫,住到锦衣卫指挥使家中,分毫不惧朝中议论,更不惧“鹰犬之友”“ 佞之辈”的帽子。 一旦投帖过府,必被盖上同样标签。 顾榜眼素来严正,殿试之后,为官之初,厚道之名不胫而走。但经出使朝鲜,一计引得王位更迭,国君俯首,厚道两字,骤然打上引号。 这样三个人,脑门上明晃晃刻着八个字:前途无量,大腿 壮。 怎奈自家胳膊太短太细,就算想抱,也得仔细掂量。 文臣之中,如王郎中这般,委实不少。 多是五品以下,而立不惑之年,官途不畅。 起自寒门,朝中地方均无 基。才学确有,官声不错,职业生涯却是磕磕绊绊。无论多努力,都卡在门槛前,几年不得晋升。 想要跨越前进,必须借助外力。 只不过,借力之人摆在眼前,多数人却在犹豫。 抓是不抓? 投是不投? 朝中站队,九成以上没有回头路。 如户部侍郎焦芳,弘治末年,便与刘瑾过从甚密。即便有杨瓒横空出世,“阉 ”的帽子,依旧扣得结实。 如果投向杨瓒, 后必为“杨 ”。 据言杨御史极恶“火耗”“冰敬”,以前伸手,或可揭过,今后定要多加注意。 要抱住杨瓒大腿,其他不提,贪墨之举绝不能有。更要团结武官, 好厂卫。遇同僚大骂武人,无理必要与之争论,绝不能和稀泥。 最重要一点,关心民生,急百姓所急,立身持正,半点不许含糊。 想到这里,王郎中摇头叹息。 纵览国朝,实无前例可以借鉴。 正德朝之前,怕是没人会想到,为官站队也会这般艰难。 事情越难,越是要想办法克服。否则,等内阁换人,六部尚书更名,想再靠拢,黄花菜都凉了。 长安伯府,杨瓒丝毫不知朝中变化,好梦正酣,一觉睡过正午。 早膳午膳全都错过,近未时中,才被饿醒。 肚子轰鸣,实在睡不下去。 然 膝酸软,四肢无力,单是从榻上坐起,便出一身虚汗。穿衣洗漱,更是 速挪动。 温热的面巾覆在脸上,紧绷的额际似有舒缓。 靠在桌旁,杨瓒拿起一块点心,就着温茶送下腹,才觉活了过来。 看看凌 的 榻,想起昨夜,杨探花无比懊恼。 他一定是脑袋被门夹,才会想和顾指挥聊一聊。 常听熊孩子坑爹,从不晓得,乖侄子也会坑叔! 叹息一声,杨探花又拿起一块点心,全当是咬在某人身上,狠狠磨牙。 单手覆上肩头,不用看,都知是什么情形。 虽说还了回去,甚至留下两枚清晰的牙印,无奈,武力值不能比,牙口同样没得比。 记忆回笼,杨御史沉默咬着点心,又是一把辛酸泪。 半刻之后,长随重新换上热茶。 马长史带人送来一件斗篷。 “昨夜一场大雪,风寒雪冷,伯爷吩咐,取这件斗篷与杨老爷。” 狐皮制成的斗篷,雪白光滑,无一丝杂 。内以绸缎为衬,颈间搭扣,竟缀着两颗指腹大的珍珠。 论理,顾伯爷如此细心体贴,杨瓒该心悦才是。 怎料想,展开斗篷,看明用料剪裁,杨探花当场黑脸。 “马长史。” “在。” “这件斗篷可有出处?” “杨老爷好眼力,此物确实大有来历。”马长史笑道,“这件斗篷出自蓟州,是伯爷亲猎,仅制成一件。其上珍珠则是侯府旧物,乃公主传下,言是给曾孙……” 说到这里,马长史猛地顿住。 杨瓒挑眉,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马长史干笑两声。 “媳妇”两字,打死不能出口。 见杨瓒神情更加不善,忙转移话题,言三 后庆平侯设家宴,请杨瓒与顾卿一同过府。 “侯府家宴?”杨瓒没再追究斗篷,问道,“请帖何在?” 既是请他,帖子总该过目吧? “回杨老爷,伯爷收着。” 杨瓒蹙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多心吗? 见杨瓒没有再问,马长史就要脚底抹油。只是速度不够快,刚到门口,就被叫住。 “长史可知,廉儿在何处?” “回杨老爷,在二厅。” 二厅? 杨瓒突生不妙预 。 不顾腿仍有些发软,越过马长史,一路穿过回廊,刚至转角,便有破风声入耳。 行至厅前,见到眼前情形,杨瓒眼前一黑,差点扑倒。 厅前空地上,并排两座兵器架,长矛刀剑横托竖列,锋芒慑人,寒气森森。 架前七八 木桩,告过一米,从上至下,楔如窄木, 部以铁皮包裹,牢牢钉在地上。 五个石磨盘,小者如双拳合拢,大者足有百斤,拴有铁链,正被几个护卫舞得虎虎生风。 杨廉和杨山杨岗都是蓝 短袍,袖口束紧,脚蹬布靴,在护卫的指导下,靠墙蹲着马步。 冷风刺骨,三人却脸 通红,甚至有些冒汗。 杨瓒扶住门框,单手按着额际。 很想说,侄儿啊,心太实诚,委实不成啊! 有心叫回杨廉,再同顾卿理论一番,但看到小少年认真的神情,晶亮的双眼,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杨老爷?” “半个时辰后,让廉儿来见我。” “是。” 马长史应诺,目送杨瓒转身离去,头顶似笼罩一层黑气,再看校场,不 怀疑,天未大亮,伯爷就策马出府,莫不是为躲杨御史? 摇摇头,一定是他想多了。 长安伯府内,杨瓒独坐厢房,计划就人生目标,择业标准,同侄子进行一番恳谈。 城之中,午朝之上,御史给事中争相出列,弹劾庆平侯世子闹市纵马,理当严惩。 朱厚照咬着玉米烙,觉得味道不错,无视耳边嗡嗡之声,吩咐张永,分给三位阁老。 午朝在西角门,区别奉天殿,可以不要过分“严肃”。 滔滔不绝的御史,目睹此景,话噎在嗓子眼,差点呛到。 陛下不拘小节,早朝午朝明目张胆吃东西,三位阁老定不会如此,必当规劝陛下,规劝……吃了?! 见三人拿起玉米烙,几口用完,还点了点头,评价味道不错,不只御史,六部尚书差点摔成一团。 “此物乃是番粮,双屿卫献上,朕 佥都御使杨瓒试种。今蓟州丰收,推算亩产高于谷麦。” 朱厚照表示,朕不是带歪阁老,这么做,大有引申含义! 说话时,刘瑾退出殿外,引数名小黄门,提着食盒,将切成方状,恰好一口分量的玉米烙,分给两班文武。 上言的御史给事中同样有份。 群臣捧着玉米烙,仰望天子, 脸空白。 朱厚照笑道:“诸位 卿都尝一尝。” 刘瑾行过殿中,两眼放出冷光,谁敢不给陛下面子,西厂见! 最终,英国公带头,武将率先完成任务。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