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 桃又来报:“辇车就要到殿门了。” 众人急忙整理完毕,便随着范雪瑶到前殿去接驾。 其实平时范雪瑶很少这样郑重的接驾,毕竟楚楠来她殿里都很平常,很少大张大致的搞什么排场。他基本都是轻车简便的过来,随行几个随侍与亲从官。到了地方直接下辇进殿,让随侍先行一步通知范雪瑶庄重接驾的没有几次。 楚楠来到披香殿,下了辇,预备直接进殿。谁知进了门,却见殿门内站了许多嫔妃,脚步一顿,看向打头的范雪瑶,笑问:“这是……怎么都在你这里?” 范雪瑶等人恭恭敬敬行礼道过万福,楚楠扶起她,范雪瑶笑道:“今天厨房进了三篓又肥又大的螃蟹,妾心想这样多只咱们自己殿里是吃不完的,不若办个螃蟹宴,请几个姐妹来一起享用,吃酒赏花,打发一下时间,又很有意思。官家来时,我们正在顶针续麻呢。” 楚楠听了,面带微笑,眼里 是愉悦,牵着她的手往后殿走,一边用他 含笑意,低沉清亮的声音说道:“这样看来,我突然到来是不是打搅你们的好兴致了。” 章充媛连忙道:“妾等岂敢。” 杨婕妤她们更是面带绯红,巧笑嫣然地说着俏皮又不失得体的凑趣话。各种努力的在楚楠面前表现自己的魅力。 范雪瑶笑看她们曲意逢 ,不置可否。她现在帮她们在楚楠面前说个好话,确实能卖个好,得到人心。但是楚楠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如果是别人这么做,他十有八九无所谓,心情好的话顺势而行也不是不行,可能还会认为对方贤惠礼让,有容人之量。 但是她不同,她不能这么做。否则就是把楚楠的心往地上踩。他来她这里,不是为了她拿他当收买人心的礼物,推出去换取别人的人情的。 就算为了她答应下来了,心里也会不 ,怀疑她的用意。 可是同时她又不能阻碍她们,因为平时她不争不妒的,现在又怎么能妨碍别人呢。那样会让人怀疑,以前她温良恭谦让,现在怎么又突然变了? 她建立起来的温婉贤淑的形象就会会让人觉得,也不过如此而已。 所以她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做。 而且她其实也 本不用做什么,不需要她去拦去阻止,有人不会叫她丢哪怕一丝丝的体面。 果然,楚楠风度翩翩地与众妃嫔周旋,心里别人探知不到的地方,却在想着要怎样打发走她们,又不会毁了她难得的好兴致。 范雪瑶听着他苦恼的心声,不 嘴角微扬。 孟菖娘偷觑见这一幕,心里放松下来。昭仪姐姐没有难过真是太好了,这些女人真是太轻浮了,受昭仪姐姐的邀请来做客,结果官家一来就都争着去邀宠了。真不值得昭仪姐姐对她们的和善。 章充媛有点 动,以她的身份,本该更端庄持重一些,可见到楚楠,她眼底积年的沉郁似乎都化去了些。 老成持重,枯木一般,不是她的所愿,而是她无奈之下的屈从。 她在官家还是太子时就成了他的嫔御,侍奉他多年,因此就算没有宠 ,当太子继位后,她依然被封为充媛,位列九嫔。许多容貌家世都比她好的多的小娘子进了 ,到死都做不了嫔。所以,她比大多数妃嫔幸运。 可是正因为侍奉官家多年,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得到他的 宠,今后将不断有许许多多,年轻貌美的新妃入 ,她这个青 不再的深 怨妇,再受宠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于是枯寂的深 生活中,她慢慢学会平淡度 ,学会事事端谨,凡事不争先,不拿尖。 子倒也过的悠闲。 她也以为自己真的淡然了。 但是今 一看,她果然还是心有不甘的。否则怎么会这样近的看着官家,心里就有无法抑制的冲动涌现呢? 原来,看着范昭仪 风得意的模样,人人都趋奉着,她不是一点不羡慕,一点不嫉妒的。 她们一边展现着各自的美好,不曾忘记用眼角的余光一边偷觑范雪瑶的神态,唯恐自己一时忘形,就被厌恶了。 见到范雪瑶不曾变脸,都放心了一点。 也对,范昭仪那样温婉柔和的人,总是笑盈盈的,而且地位稳固,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不高兴?也许对她来说,多一次两次,还是少一次两次侍寝的次数, 本算不上什么吧。 虽然高兴,可又难免有点心酸。 世人最拿手的就是得寸进尺,所谓斗米养恩,石米养仇,无非如此。 范雪瑶是不会让自己被反咬的。她是要有个好名声,方便 后她坐上后位。但也不能让她们觉得她大度宽容,就算做错了事也不会对她们怎么样,于是便有恃无恐。 于是在话题不知怎么歪到章充媛说起以前在太子 的事,而杨婕妤又想方设法把话题牵到自己身上时,范雪瑶以手托腮,微微眯起眼睛,慢慢酝酿。 楚楠心不在焉地应和着章充媛等人的话题,不经意侧头,瞥见范雪瑶玉臂托着香腮,微垂着头,似乎有些不适的模样。不由蹙眉:“怎么了,方才看着好好的,怎么蔫耷耷的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一边站起来,走过来扶起她的脸细看。 只见范雪瑶两颊泛红,双眼朦胧,一副微醺的模样,楚楠皱眉:“你一向不 喝酒的,酒量也浅,怎么今天吃的脸都红了?” 范雪瑶愣愣地看着他,慢一拍地摇头:“吃螃蟹,喝点热酒才好嘛……刚刚还不觉着什么,这会子酒劲上来了,头有些晕。” 话语正常,语速却慢 的,好像孩童学语一样,一字一字的吐 。 这可真是醉了。贴着她面庞的大手, 受着柔 肌肤下的滚烫热意,楚楠心里默默道。 “你这是醉了。” 楚楠看向画屏,他知道这个侍女是范雪瑶身边最倚重的,问道:“可有什么解酒的,拿来给你们娘子解酒。” 画屏连忙屈膝道:“娘子一早就吩咐膳房准备蜂 ,说是喝蜂 水能解酒,奴婢这就去掇来。” 楚楠点头:“快去吧。” 画屏便趋步退了下去,到厨房去拿蜂 水去了。 章充媛等人看着眼前的一幕,说不出心里是怎样个复杂的情绪, 一口气,或真或假的,纷纷一副担忧的神态,走过来关切问怀。 章充媛道:“昭仪这是醉了?方才席上看着还是个正常人儿,怎么一会子就不舒服起来了。可是酒吃的急了?你也是老实,既然酒量浅,怎么大家递酒,你就果真不辞。实在吃不了,也不妨事的。这下子叫我们心里可怎么过意的去。” 杨婕妤等人也纷纷附和,直道她不该罔顾自己酒量浅,酒醉伤肝。 她们还都是后 妃嫔,醉酒哪是什么好听的事?还叫官家撞见,倒显得她们轻浮了。 范雪瑶面颊酡红一片。好好一场宴席,自己还是筵席的发起人,结果却自己喝多了酒,叫这么多人挂心。无比羞赧道:“叫你们担心了,之前吃酒时觉得还好,还以为是酒量见长呢。兴许是佐着菜,不觉得酒多罢。这会子才开始猛地上头,不过想必歇一歇就好了。你们不要担心。好好一场螃蟹宴,大家难得在一起赏花吃酒,叙些话儿。别临到了,反而因为我败了兴。” 杨婕妤嘴快,说道:“这些倒是小事,身体才是首要的。否则筵席办好了,又有什么意思呢。难不成一次筵席吃好了,我们就能得 十年福寿不成?以后 子还长着哩,昭仪只要一句话,咱们都来捧场,谁也不缺席。”说着话时,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楚楠的脸,观察他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这一席话说的甚是好,舌灿莲花也不为过。而且表现出了和昭仪的亲昵,应该能博得官家的 心吧? 范雪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要继续表达歉意,楚楠却不耐烦她们女人家来来去去的,既然范雪瑶酒醉了,她们最该做的是走人,而不是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就是没事人也给啰唣的心烦意 了。 “瑶娘这会身子不大舒坦,不能陪坐,你们且回席间去自在地吃酒罢。” 嫔妃们听了这话,傻子都不会果真继续去吃酒。除了缺心眼,都知道楚楠这话是委婉的谢客辞。就算心里很想留下来,多和楚楠说几句话,也识相地说吃够了,该告辞了。 等她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画屏也掇了蜂 水回来,范雪瑶喝了一碗,酒意散了大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又有了 她喝酒容易脸红,本来只有一二分醉意,别人看了,还以为她就真醉了。不过大家都以为她是真醉了,她总不好章充媛等人一走,她就没事了?于是就一副熏熏然的模样,到 上歪着去了。 至于她睡着的时候楚楠怎么办,她醉都醉了,还管得着许多? 真个睡了一觉。她脸红红地睁眼,这次不是醉的而是酣睡的。 打着哈欠慢条斯理地坐起来,织锦蚕丝被滑落下来, 出上半身,虽然是小睡,她还是 去了外衣的。碧青 的素罗衫系的松垮垮的,睡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蹭开来了, 出里边穿的水红刺绣 枝蔷薇花的抹 。 刚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就有点冷,她一边拢着罗衫遮住肩颈,一边唤道:“来人。” 很快画屏、 蝶等人便鱼贯而入,画屏低声询问:“娘子可要立即起身?” “嗯。” 于是两人伺候她起 ,其余人打起窗帷、推窗户、掇洗脸水,取衣裳等,纷纷忙碌起来。 范雪瑶趿拉上趿鞋,正要下地,见槅门后边走进来个人。 楚楠走过来,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向洗脸架,仔细瞧她的脸 ,温声问询道:“可觉得有哪里不适?” 范雪瑶摇摇头:“就是有些头昏脑涨罢了,倒称不上不适。” “那就好。”楚楠一笑,随即便敛了笑意,蹙眉捏了捏她的手,力道微重,有股惩罚的味道。“你都是做娘亲的人了,怎么都不知道珍重自己身体,今 我中途来了,你都吃多了酒,倘若我没来,岂不是要醉得更厉害。” 范雪瑶闻言,不 颦眉,一脸痛苦无奈地道:“千万饶了我吧,我一时高兴,忘了分寸,再没有这样的事了。” “你记着教训就好。”楚楠见她蹙眉,一副难受的样子,想要多数落也舍不得了,只得悻悻地撂了句不软不硬的‘狠话’。 范雪瑶扯着他的手晃了晃,撒娇讨饶,他才总算有了笑脸。 “你且梳洗吧,旭儿在明间玩着,我先过去,一会你梳洗完毕就过来,天 不早,该用晚膳了。”楚楠道。 “嗯,你先过去吧,有什么想吃的就跟 女说一声,今天为了办这螃蟹宴,厨房里食材蛮齐全的,大多都能做了来。”范雪瑶道,这话其实有些不敬,倒说得好像是楚楠是沾了她们这些 妃的光似的。皇帝想要的,你能不侍奉好?就算真的没有,倾家 产也要 了来。而且这不算有功,而是本分,应该的。做的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反而是过错。 换别人,不会问楚楠想吃什么,直接就捣鼓出珍馐百味来。便是问了,也不会说这样的话。而是得一句菜名,便下去尽心尽力,倾尽所有进奉上来,供楚楠享用,即便换来一个笑容,也是福气荣幸了。 谁敢说这样的话?恐怕也只有太后才敢了。就算是别的皇亲国戚,长辈,想拉近关系,也不敢讲这样的话。不过也没机会就是了。不过,换句话说,正是因为没这样的机会,所以才不敢吧。 偏偏范雪瑶她有,她也敢,而且楚楠还偏偏就吃她这套。 果真见楚楠笑了笑,还不是那种只见嘴 上扬不见眼眉弯的礼节 的笑容,而是真实的笑脸。“你一月 分月料就这么多,今天请了这么多人,这一天该耗费了不少吧?” 范雪瑶笑嘻嘻地道:“怕你下回来没的吃么?放心吧,绝对饿不着你的。就是剩一块 ,咱娘儿俩吃清汤面,也给官家吃 丝面。” 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打趣自己,楚楠失笑摇头,见她笑过一回,挽了袖子低头就洗脸,便出来到明间来了。 这次醉酒显然是在楚楠心里留下了一个案底,后来每次范雪瑶宴客,只要他事先知道了,都要叮嘱她要喝酒适量,还把这次的事翻出来说。啰唣到叫人受不了。一开始范雪瑶还说会少喝的,后来干脆就不喝了,反正她本来就不怎么喜 喝酒,只是少不得要跟人解释,这么一来,就有了炫耀自己受宠的嫌疑。 妃嫔们免不了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嘴上就要打趣她一下 气。一次两次的,就有些烦人。 只是没过多久,范雪瑶就庆幸自己嫌楚楠啰嗦,干脆不喝酒了。 因为她又怀孕了。 里的妃嫔,每次侍寝的时间,癸水 期都会严格记录,这是为了防止 妃与人私通,秽 闱,混淆血统。而妃嫔自身也对这些事非常重视,这皆是怕因为自身疏忽大意,导致龙胎 掉。 妃对怀孕与否的重视程度很高,范雪瑶也不例外。 她每次的经期除了 里正规的记档之外,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 血量有多少,痛经与否等等,从第一次来初 时,她自己都有详细的记录下来。 从初 开始,她的经期就一向很准,每次误差在上下一天内。所以经期迟了五天还没有来时,她心里就有七八分把握了。 事实上,她的癸水来去的 期不光她自己重视着,殿里头伺候她的 女们也都很关注,接近她该来的 子,擅长做针线的画屏、珠珠等人,就开始准备她的月事带了。 民间妇女用的月事带通常都是循环使用的,但是 妃怎么会一样呢。不光是每次来都是用新的,而且是每次换的都是新的,每个月做月事带就要费去一匹未经染 的坯绢。 当然了,不光是范雪瑶一个人这样, 里的妃嫔都这样。据她所知, 里妃嫔们用的月事带,大多都是要用上两块以上不同颜 的丝绸,再绣上花样。华丽漂亮的乍一看,还以为是挂饰呢,哪里想得到是月事带。 她这就节俭多了,简简单单的裁剪 合罢了。总共就是用一端坯绢,一小束线罢了。她不讲究这些。别人瞧不见的东西,何苦糟践 女的 力,花上许多时间绣出来,总共也就用一次,一个时辰就丢掉了。 而且简简单单,什么花样都没有反而更好些,刺绣虽然好看,可贴 穿着,总有点磨皮肤的。 画屏、珠珠几个一早就 了几十个月事带, 好后洗干净用水煮过又在太 底下晒干,妥帖收好,就等着娘子用。谁知到了 子,却没用上,晚一天倒也不奇怪。毕竟月有长有短么。可两天三天的,迟迟没用上。她们就有些想法了。 早晨伺候范雪瑶梳洗好,换衣服的时候,画屏一边给她围上裙子,裙子触手是温的,事先用汤婆子捂暖了。 “娘子,亵 还干净着?”画屏一边 着裙 ,一边轻声询问。 范雪瑶点了下头,脸上带着几分别有意味的笑意。别说她自己注意着,就是真忘了,这几个丫头总想着这件事,她也该知道了。 画屏得到在意料中的答案,脸上就不由 出来几分按捺不住的喜意,试探着提议道:“这都迟了五天了,是不是该叫太医来瞧瞧?” “嗯,迟了五天了,该是叫的。用过早膳后,你就拿我的牌子,去太医院叫个太医来吧。”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