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拜师礼完成的那天起,庞大人就让老吴送来一小箱的书,让她在入朝夏斋之前,必须把这些书看完,并且每叁 需 上一纸心得给庞大人。 她还以为会是什么博大 深的诗词文章,未曾想到,这一箱的书均是山海经神鬼异志类的小说,与山水地志的画书,边读文边赏画,庞大人果真雅斋。 老吴曾经询问庞郁,需不需要请个 里的教养姑姑过来府中,指导九姑娘。 庞郁只随口提及,"别了,野放的孩子才会灵光。比起叁从四德跟女子 仪,还是让小九把那些山水志跟志怪小说看完,才最要紧。" 但梁予馥是个忧思甚重的 子,忆起拜师礼的种种一切,又想起自己已然入了庞大人府册。 自知不该记着过往的一切种种,她必须早些习惯现今身为桑雪楼九姑娘的身份。 而梁予馥的过往,就算暂时丢不了,她也只能先藏到无人知晓的最深处。 殊不知,就在她提笔打算书写这叁 的读阅心得之时,竟是发现自己连庞蔺芷这叁个字,是怎么写的都不知晓。 她只能着急的去找了大师哥槐实,请他教导学会书写自己的名字。 细想之下,再过些时 ,她便会与师哥们一同入朝夏斋习医,待那时,她也不能连字都写不好,事事都找大师哥求救吧! 午后,她拿了大师哥槐实替她写的练字纸张,回稚 堂的阁楼中,准备跟着描写时,才发现她这新名字的笔画也太多了吧这庞姓,中间居然还藏着及其难写的龙字。 习字了一整天,她写到手都忍不住发抖了,才忍不住起身走走,见黄昏的昏鸦啼叫,婆子也上了阁楼在稚 堂的各处点了艾草香。 她的阁楼里,椅上、地上 都是被她随手放置的习字纸张,还有几张被吹卷了起来。 她怕等会若是点了烛火跟蚊香,这 地的纸张可就有火融毕方之险。 梁予馥才一张张的重新拣了几来,见纸上的庞蔺芷叁个字还是一如往常的丑,实在有些气馁。 她这般笨拙,连字都写不好,认不全,该怎么才好。 一时之间,梁予馥端在地上,看着写 庞蔺芷的绢纸,也有些沮丧。 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真的能成为庞府的九姑娘吗? 她以前只会写梁字,尚不知自己从前的全名该如何写,只是能认得出来罢了。 看这着全新的名字,她突然在想...那么她以前的名字该怎么写呢? 梁予馥努力想忆起梁予馥这叁个字... 后来,她持笔的笔尖停顿,只能依着记忆写下梁字。 但她总觉得自己写出来的梁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好像哪边错了。 "这梁字,少了两点。" 忽地,门口 入,置桌前的声音惊了她。 她便惊讶的捂住纸上的字,才冲冲一抬头,便才发现庞大人就站在她的眼前,直盯着她纸上的字,竟然不知何时,他静悄悄的进来了。 梁予馥心虚的把手掌捂着的纸,以书本遮住,才起身作揖,"大人。" 庞郁微偏头,诧然一问,"大人?" 庞郁今 身着家居服,想必是刚从惠民药局归家,回府换了衣服,才过来的。 梁予馥听见庞大人惊讶的语调,她顿时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本不该再喊他大人的,谁知却是积习难改,又心急自己该 的功课,是一字都还未写出,自是焦虑。 她着急的微微咬着 ,重新行作揖之礼,"忍冬,拜见师父。"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需紧张。"庞郁见她这般紧张,只是背过身,叹了口气,怕这小姑娘莫不是跟着吴槐在外边,喊他大人喊习惯了? 他在她屋里随便转了一下,随处看看,生怕老吴对姑娘家的饰品衣物,亦或是锺 之物,难免出了纰漏,"若屋里还有缺,便告诉老吴,让他给你 上。" 见庞大人待她如此大方,梁予馥还是不敢放肆,只得更谨慎的答诺:"这里 好的,谢师父关心。" 庞郁刚才瞧见,她那张以书本 着的纸,更是怀疑她是想家了,且陷入弃我或留我的挣扎中。 毕竟有过苦难经历的孩子,自是会比爹妈护着长大的孩子,多几分谨慎跟挣扎,他能理解。 庞郁关心地问:"你刚才在练字?" 庞大人的提问,让梁予馥忐忑的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总不能说,她已经占了庞蔺芷的好处,还念着梁予馥的过往,正忆着梁字该怎么写呢! 若是这般,庞大人莫不是会认为,她是个不知 足的白眼 ? 一时之间,梁予馥坐立难安的不知如何回答。 她的沉默,让庞郁有些担忧。毕竟这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沉默,没有以前几次见面的能言善道,自然是生忧这小姑娘,是不是还不习惯在桑雪楼习医的 子。 庞郁走到她的桌案前,把书底下的纸拿了出来,拾起她刚放下的笔,微微沾墨,便帮她写的梁字给加上了两点。 又在其他干净的纸张上,仔仔细细,诺诺重重的重新写字。 梁予馥见庞大人在纸上行云 水,笔势游云惊龙。 她在心里微微惊叹,难为庞大人出生于武将氏族,却能写上一手好字。 梁予馥正细细欣赏庞大人的雅举之姿时。 庞郁不疾不徐沾墨续写,浅语垂眸,"予馥,你父母给你的名字,其实很美。寓意赠予他人美好的香气,是个很美很好的思想意境。" 他自顾自说:"遗香必物芳,志洁从德善。你不该忘记,也不用 自己忘记。" 庞郁放下笔,他双眸炯炯有神,又盈若温柔秋水,才对她言说,"予馥,人要抛下旧有是很困难的。" "予你新名及号,是希望你从此莫要胆颤心惊,将来能专心致念的习医。并不是让你完全否决掉过往,甚至是抛弃掉旧有。" 庞郁双手安舒稳重的置于前,"人人都有人所未知,亦或是不敢承认的过去,丑陋的,不堪的, 狈的,从前无法与之人道的。" "既是想习医,必然知晓,人若是厌恶旧有,只嫌弃着淤积于身体各处的气结,而不想着疏解这些病症气结,又能如何呢?" "若无昨 之思,何来今 之我。若无今 之过,何来明 之想。亦如若无梁予馥,又何来庞蔺芷?又从何生愿?"说这话时,庞郁双手舒了舒宽袖,眼神倘若顾自望着遥不可及的残霞舒影。 待梁予馥瞧清楚庞大人写的字,听清楚他说的话,除了怔然在当下,那颗藏于无人可诉说,无人可窥探的心酸,顿时 出来,一阵盈羸脆弱。 庞大人的话实在让人发聋振聩,更是让她心生触动,心口有处如钟锤相击般,猛然发音。 是呀!庞大人本就是宽容之人,否则又哪里会问她,是否需把旧姓附加于新名之上。 再者,她这般纠结自己是梁予馥还是庞蔺芷,又有何用呢? 犹如庞大人所言,若无梁予馥的心 ,又何能得来庞蔺芷的身份。 不管是旧有的梁予馥是否不堪,亦或是当下的庞蔺芷,都是她自己呀! 她该好好珍藏起来,而非恨不得把梁予馥给埋葬起来,避之唯恐不及。 "谢大人点醒,予馥知晓了。" 梁予馥用尽气力了,才忍住泪,只是泪中带笑,朝庞郁俏皮的欠身。 庞郁知晓这孩子会逐渐长大,渐渐成了芳菲少女。他曾经听见庞府中的姑嫂闲聊,说姑娘家越长越大,这心思便越是细腻,会百般忧思重,旁人难以捉摸。 在教养女徒的为师之道,他也只能边走边学。 忽见她如荷纯丽的笑容,庞郁避嫌似的轻咳,从身后拿出一迭他已经以朱砂批过的病单,嘱咐道:"这是你在十里营替我记录的病单文录,我批好了,错字措辞你都得好好重新梳理学习过。" 梁予馥双手接过庞大人递给她文册,她看着他的眼神,双眼出奇的润泽发亮,钟情之言难以诉说,"谢谢大人,忍冬定不会辜负师父的一番苦心的。" 庞郁听见她前言喊他大人,后言又喊他师父,这无可奈何的表情,让梁予馥俏皮的回了句,"没有以前的庞大人,自然没有现在的师父。总归,不管是大人还是师父,你在我心里都是恩重如山的。" 毕竟师如父,徒为女。她实在难以挑战存在世俗的人伦礼法,但在自己心里,她还是贪心地想保留能喊他大人的一点念想。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