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死心?”纱羊无奈,又知道他是个不听人劝的倔脾气,只得道,“好吧,那你试试罢。” 恒子箫试探着往石阶外踏出了?一步,弯下 来开始拔草。 纱羊停在空中,看着他艰难地踩着坡上, 起袖子拔出一条羊肠道来。 恒子箫站在了?飞石下,倾身洗了?洗手上的污泥,这一倾身,他后脚下的泥土突然松了?。 脚下一滑,他急忙抓住岩石,险些掉下山去。 “你看,我就说了?这很危险。”纱羊飞了?过来,“还是同我回去罢。” 恒子箫紧紧抓住岩石,心有?余悸地往下望了?眼。 他脸 都有?些发白,可还是执拗的摇头,“水还没打,怎么能?空手回去。” “哪里的水不是水?这又不是救命的汤药。”纱羊气得叹息,“她耍你玩呢,你还当了?真了?。” 她心里对恒子箫是抱歉的。 其他弟子上了?山,师父此时皆在传剑、传衣,或是已经?开始讲经?说法?、布置课业。 可怜小魔头天资过人,却要?受这个委屈,给人当做消遣。 她打赌这水抬回去司樾不会喝,指不定?当场就倒了?。 纱羊是真的看不过眼,可恒子箫却仰头求她,“师姐,您有?锹镐吗。” “你…”对着这一双赤诚天然的黑眸,她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句都难开口。 相?处一年了?,她不知道上辈子七岁的恒子箫是何模样,可这辈子的他,依旧有?成为那个盲目从师的恶魔的潜质。 “子箫,尊师重道是好事?,可说到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纱羊有?心劝他,“师父也是人,是人就会有?错、就会有?恶,你也得有?自己的分辨才好啊。” 她好言相?劝,却不料恒子箫定?定?地盯着她,那眼神诡异得很。 他问:“师姐,你和师父吵架了??” 她们哪天没吵架——纱羊嘴上还是道,“当然没有?,怎么了??” “那你怎么能?背后说师父坏话?” “这才不是坏话,这是好话。”纱羊道,“也不是单冲着她去的,任何人、门主?、白笙、山长?还有?我,都一样。你不能?因为我们是你的亲人、是你的长?辈,就盲目听从我们的话。” 男孩眼中 出两分困惑,“那我该听谁的?” “当然是听你自己的。” 恒子箫道,“可所谓师父,不就是学?生之楷模、学?生之所向么。若我不认同她,又何必拜她为师;若我拜她为师,那必是认同她的道。” 纱羊一时还真无法?反驳他。 随即她陡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头一回听见小魔头说这么多话。 难怪他策论能?写?三百字,原来不是不会说话,只是素 ?里懒得说话,真要?说起话来,比司樾还有?理?有?据,让人无可辩驳。 “好罢好罢,”纱羊不和他纠 这论题了?,“就算她现在是对的,可人心易变,若有?朝一 ?,你发现她变了?呢?” 恒子箫想?了?想?,又想?了?想?,脑袋里司樾的形象坚如磐石,他实在想?不出师父能?变成什么样。 “比如,她堕了?魔。”纱羊帮他想?,“变得好杀人,每天都要?喝人血。” “不会的!”恒子箫不假思索地反驳。 “那可未必,万一她走火入了?魔或是被 人所害变成了?这样——总之,万一她就是变了?,届时你又当如何?” 恒子箫不明白,他只是问纱羊借个铁锹,为什么要?突然编排起师父入魔的话来。 他犹豫了?一下,问:“那对她身体有?害吗?” “呃……”纱羊回避了?男孩纯真的目光,“无害吧……” “那她还飞升吗?” “都入魔了?,还提什么飞升。” “那入魔是为了?做什么?”恒子箫又问。 纱羊蹙着眉,“嗯…为了?称霸一方?报仇雪恨?”她一个仙子,哪里知道入魔是要?干什么。 男孩道,“那我就为师父鞍前马后,身先士卒。” “什么!”纱羊叫起来,“你要?给一个魔头鞍前马后、身先士卒?” 恒子箫偏着头,不懂她为何如此 动,“古来先贤不都是这样么?” “什么先贤做了?这等破事?!” 他答道,“姜子牙诸葛亮,不都是为了?自己主?君的宏图霸业鞠躬尽瘁的么。” “宁楟枫借你的书还真不少,连姜子牙诸葛亮你都知道了?,你每天晚上不睡觉,净看书了?是吧?”纱羊说完,又连连摆手,“这哪能?相?提并论,我说的可是魔!是魔!你想?想?你在鸿蒙玄域里遇见的那头猪,要?是天下都是这样的东西,百姓还能?活命么?” “为什么不能??”恒子箫愈加奇怪了?,“如今天下都是杀 宰牛的人类, 和牛不也都好好的活着么。” 纱羊又是一噎,“好,那不提霸业了?,就说她为了?增长?功力,让你抓人来放血给她喝呢?这样的事?你也照办吗?” 恒子箫思考了?一下,“若鸭血猪血吃得,那人血也吃得。” “什么?”纱羊瞪大了?眼睛,“你读了?一年的圣贤书,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道德经?·德经?》有?云,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是人是畜又有?什么不同,都是一个来处。每次我杀 烤鱼的时候,师姐你也…”后面的话恒子箫不敢说了?,他闭上嘴,小心翼翼地看向纱羊,怕她生气。 纱羊震惊地看着年仅七岁、才上了?一年学?的恒子箫,“你、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师姐,您这是怎么了?。”恒子箫反倒觉得她很奇怪,小声问,“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纱羊一愣。 “伤害蜻蜓的不止是猫,人也不少。”恒子箫松开了?岩石,弯下 来,继续清理?旁边的杂草,“您对我好,我自当孝敬您。那些捉虫玩 的人,他们死了?才好。” “难道就因为他们是人,您不是,所以我就要?向着那些百姓,不顾您的安危了?么。” 他把两把草一扔,看向纱羊,“那我才是该天诛地灭。” 那双黑眸比山泉水更加清澈,比头顶的蓝天更加头洁净,却令纱羊后背无端发凉。 她不知道这股寒意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孩子,还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些什么被动摇。 “师姐……”恒子箫觉得她脸 不对,伸出手来,想?要?扶她,却令纱羊猛地一个 灵,蹭的飞上了?三五丈高。 “你、你这个小东西。”她惊魂未定?又有?些虚张声势地对着恒子箫喊,“若你一直这么执 不悟、剑走偏锋,那迟早变成个是非不分的坏人!” 恒子箫一怔,不明白纱羊为什么突然骂他。 纱羊出口后便意识到这话太重了?,可她心里 的很,无暇顾及恒子箫的心情。 她从储物器里丢下一把铁锹便急急飞走了?,“你自己撞南墙吧,我不管你了?。” 恒子箫蹲下来,捡起了?那把铁锹,无措地望着飞走的纱羊,心里有?些惶然。 他想?,自己真是多嘴。 何必争辩呢,师姐说什么,他听着就是了?,她又没有?恶意,又不是害他,干嘛出口顶撞…… 第68章 这一上?午, 恒子箫都在挖路。 幸而飞石里山道不算远,只有四五丈的距离,他才得以在坡上?修出一条一尺宽的路来。 恒子箫用脚在那小泥路上来回踩实, 又回去取了木桶和?扁担接水。 还没把水挑上去, 只这空手一个来回, 他便累得 气?了。 恒子箫几次和?司樾下山,也是一样的路程,可这里的石阶又窄又矮,还铺 了青苔, 走起?来十分费力, 需要控制住全身的肌 ,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阶。 几千级台阶下来,身体不累,心都累了。 他等两个木桶装 水,用扁担穿过, 两手前后把着绳,膝盖一屈一 , 把担子挑了起?来。 踩着那条自己挖出?来的小道, 他颤颤巍巍地往前走去, 可来到山道上?时, 恒子箫才真正遇到了麻烦。 两桶水令恒子箫的脚步变得沉重, 却没?令他变得稳重,相反, 三十斤的水,七八斤的木桶扁担, 近四十斤的重量踩在青苔石上?,使他稍有偏差便愈加容易打滑。 走了十来阶, 恒子箫不得已停了下来。 他自己也才四十斤而已,脚步一抬一落,前桶里的水往右晃,后桶里的水往左晃,把瘦瘦小小的他往两边扯,险些?没?有转起?来。 不仅难走,而且重。 只挑了这么点距离,扁担下的肩膀便生疼。 恒子箫站在台阶上?往上?望,上?面?还有不知道多少?级台阶,自己才刚刚踏上?道而已。 这样的状态是绝对撑不到山顶的,他必须放弃一桶水。 恒子箫卸下扁担,把担子和?一个木桶留下,只拎着一桶水往上?走。 又走了十几级台阶,他拎着水桶的两只手痛得通红,且那木桶挡在脚前,每每迈步时,总是踢在桶上?,既挡了他看台阶的视线,也挡了他的腿。 恒子箫不得已,又将这桶水放下。 他折了回去,思考片刻,把后面?那桶水倒了,拎着桶和?扁担上?来,将一桶水分进两个桶里,再穿了担子往上?走。 这一下总算能走了,可还是沉;虽然沉,可总算能走了。 他把着两 挑绳,架着两个桶和?十五斤的水往上?走。 一级台阶三寸三,从取水处到山顶是九百九十九阶。 这一个上?午,恒子箫已经走了三趟,过了三千阶,现在两桶水分两次运,又是两个来回,共四千阶。 第一桶挑上?去时,恒子箫直跪在了山顶,累得 神恍惚, 头大汗。 “呦,水来了?”他趴在地上?,眼前出?现了一双黑布鞋。 司樾站在他头前,拿了个葫芦瓢,往桶里舀了一瓢来喝。 她砸吧砸吧嘴,“不错不错,确实?是山泉水。可怎么只有两个半桶呢?这哪里够。” 恒子箫双手撑着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气? 吁吁道,“我、我再去挑。” “那你可得快点,”司樾手里的葫芦瓢一指天上?,“这都晌午了,我要的可是上?午的水。只今天一天,下不为?例啊。”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