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想苏晚黎。 她们三个还没正式开始一起工作,只是开过一次围读会,但她已体会到郭志和苏晚黎要求上的天差地别。 如果把两个人的要求分级,苏晚黎无疑是最高级,郭志只能算个中等。 原本裴轻舟对自己的要求并不高的,不过分敬业,也不怠业。 苏晚黎的出现让她对自己提高了要求,她才不愿时时刻刻受苏晚黎要命的点拨,甚至被指责做的不好。 而且,陈暮江未必会维护,她绝不想要这种维护。 也看出来了,陈暮江和苏晚黎工作上的默契度,从围读结束后,就不停听到有人讨论两个人“珠联璧合”的种种。 《 山晚》的本子原是陈暮江自写自导的,苏晚黎是副导演,算是搭班子,而后因出现投资方集体撤资的事,剧拍到一半资金断裂,没拍下去,两人便各处拉新投资。 那时二人刚刚学成毕业,虽师从国外名导座下,但是在国内并没立即被认可。 大都认为,两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拍出什么好片子,大部分年岁大点儿的人,一生能有一部人尽皆知的剧,就已够荫庇几代人。 而她俩,初出茅庐,困难重重。 两人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惺惺相惜的知己,是同甘共苦过的人。 听人言:不怕蛇蝎女,就怕白月光和朱砂痣。 虽然苏晚黎并非陈暮江的白月光和朱砂痣,但同甘共苦这一点,已经完胜裴轻舟。 她与陈暮江有什么呢? 目前来说,同甘都算勉强。 《山海归梦》的播出效益良好,目前在热剧榜上也算榜上有名,但没特别靠前,凭剧给裴轻舟更多认可的同时,又多了不少零零碎碎的造谣和黑料。 学历、演技、台词、身材、私生活……处处都是可以被任意攻讦造谣的,但好在有姜 ,处理妥当且迅速,舆论刚起便被 下。 她裴轻舟如今,约是只有不太好的名声与陈暮江相配。 荧幕前,她与陈暮江仅仅是合作过的人。但苏晚黎,不论荧幕前后,与陈暮江都贴有多年好友、互相暗恋等标签。 各个方面来看,确如安桔所言,她裴轻舟并非陈暮江的最佳选择。 在苏晚黎出现前,她从未考虑过配与不配,但现在已经不再是她想不想考虑的事,而是周围人都会议论的事。 当所有都陷入一个事关在意之人议题时,不论你之前多无所谓、多不喜随波逐 ,此刻都难做个旁观者。 她很难想象,苏晚黎和陈暮江曾经有多亲密,而这种亲密并不一定是身体上的,是灵魂上的,是思想上的,偏偏是她裴轻舟没有的。 她和陈暮江并无思想上的共鸣,而灵魂上的共颤,她不确定会不会有。 网球一个个滚到地上,最初并不与球拍相触,找准方向,用对力后,逐渐有了击打声。 不论是陈暮江扔过来的球,还是发球机发出来的球,裴轻舟的眼睛始终紧盯着球,球掉到地上四处 滚,开始很轻盈,像气球,后来像铅球,愈来愈重,球拍也愈来愈沉。 有些无力了。 打不动了。 汗 从鼻翼侧冒出,额头滑落,脖颈洇 ,胳膊渐渐挥不出最佳力度,双腿跟不上球落的方向,眼睛跟不上球飞过来的速度。 陈暮江关掉发球机,糖糖微收惊怖。 球没了,裴轻舟一阵错愕、茫然、失措,急促的呼 让她站不住,球拍支着地,像刚刚经历火灾,差点丧命,像腹间挨得一刀,余痛阵阵。 “小姨,舟姐姐怎么了?” 糖糖紧抱着陈暮江的腿,眼含惊慌地看裴轻舟。 “我过去看看,你在这儿等会儿。” 陈暮江近乎是扳开腿上的小手,蹲下来,摸了摸她头,柔声细语地嘱咐,然后起身过去。 怎么了呢? 打球而已,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拼刺刀,前所未有的暴戾恣睢。 陈暮江不明白。 如果是因为早上的逗 ,不至于的。如果是因为苏晚黎,她的解释和显 的态度万分清楚。 白球鞋出现在网球拍左侧。 裴轻舟抬腕擦把汗,利索直起身,骨头在她耳窝里响,像除夕夜里接连不断的炮声。 “我有点累,不想打了,先走了。” 网球拍递至陈暮江手上,裴轻舟用仅剩的力气挤完一个笑,准备起步离开。 腿软到走不动,步迈一半,被陈暮江扶住手腕。 “去哪儿?” 以及怎么了。 但没问出口,陈暮江托住腕,滑到手掌上,握住裴轻舟的手,看她缓慢站直身。 模样有些 狈,像被蜡烛烫伤翅膀的蛾,再难逆着光冲撞灯泡。 而陈暮江是那个掐灭蜡烛,关掉灯,将蛾小心翼翼挪移至手心里的人。 心跟着呼 一起颤动,随着挣飞的翼一起收缩。 害怕她就此殒命。 裴轻舟 握着陈暮江虎口,抬起头,睫 上的一滴汗,像泪般打进眼里,闭眼又睁开,觉得陈暮江模糊极了,她甚至有些看不清轻吻过的眼睑,眉眼温和地让她觉得冷。 “我去趟易成老师那儿。” 收回 握的手,裴轻舟理了下头发,头上的发丝与五指的指 相触后松离。 她不想再有汗珠子下来,影响视线。 “去哪儿干嘛?”陈暮江的手悬空几秒后收回,看着她。 “想去找他在学学台词还有演戏方面的事。” 陈暮江眼角微张,放松一瞬,又紧绷起心弦,是她心小了,把裴轻舟想得狭隘了。 并非她猜想的任何一种原因。 而是出于工作,她首次看到裴轻舟思虑工作上的事,让她蓦然觉得裴轻舟那句想和她同台领奖的话可能是真心话。 她以为裴轻舟从不想这些的。 她们的工作虽然有 集,但从未真的产生过牵连,也近乎从未深入 谈过。 “用送你去吗?” 裴轻舟虽去过易成那儿,但那是借安桔和她的情面,陈暮江担心易成那边会有所为难。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我让韩城来接我。”裴轻舟展展衣服看她。 网球馆里仍有击打声,远处的球还在不停地落地、弹起,余光里都有糖糖的身影,耳边的球响在视线相接的时,一点点消弭。 不是平视,是俯视和仰视。 互余的斜角,让裴轻舟目光的最高点落在陈暮江正眼间,让陈暮江目光的最低点落在裴轻舟下颌处,她们不用微抬下巴,微低下头,不用做任何耗力的动作,就能将彼此的脸看的完全。 某种意义上的相配,是彼此毫不费力地看清对方。 也只有这样的看清,才能缩短相 的视线,拉进脚尖的距离,靠近对方,忍不住地想要亲吻。 不能再看。 挪向球网,挪向耳钉。 深 一口气,微微动动身子,点点脚尖,抵抵脚跟。 把渐起的暧昧气氛蓦地调正。 像两柄伞的一处伞骨轻轻蹭过,劲虽不大,但足让伞上的雨珠顷刻掉落,也足让撑伞的人加劲握稳有些离手的伞把。 “那我走了?” 裴轻舟看着陈暮江的眼尾,一字一字轻轻地说,仿佛在静谧的夜里迈步子。 陈暮江凝视她的内眼角,嘱咐道:“手臂肌 可能会出现一些酸痛 ,三天左右就会消失,重东西多叫别人帮忙拿。” 略显多余的 代,裴轻舟一直有在练舞的,运动量并不小,陈暮江说的这些,只适用于没怎么运动过的人。 彼此之间都清楚这份多余。 “嗯。” 裴轻舟轻点头,头发掩过耳钉,走过去和糖糖道别,糖糖余惊渐散,脸上有些遗憾,但还是笑笑相送。 往门口走的背影和走向陈暮江的小身影同调,一个逐渐变小,一个逐渐放大,两处步子在正目与余光里像条绕柱的橡皮筋,一头拉得足够远后,另一头会缩回来。 几乎同一时间地,裴轻舟回头看她,糖糖抱到她腿,双双击中陈暮江的心脏。 缩回来的很轻柔,拉远再回来的有点疼。 她猛然生出一阵悔意。 也许,当初不该让裴轻舟入局,让她变得束手束脚,不能在像之前一样夜里骑车在街上 跑,肆意地张开臂去拥晚风。 “小姨,我们还打吗?”糖糖对着裴轻舟回头的笑摆了摆手。 陈暮江望着裴轻舟转过头的背影,顿顿说:“先不打了。” 易安工作室没有换地址,仍是三层楼,只是换了前台。 裴轻舟戴着口罩墨镜从前门进,韩诚跟在身后。 “您好,找易成易老师。” 前台小哥抬眼,然后低头淡语道:“有预约吗?” 语气不差,但态度有些傲慢地不尊重人,都未正眼相看。 裴轻舟摘掉墨镜口罩,看他发隙大开的头顶:“没有,麻烦你同易老师说是之前在这儿受过指点的学生。” 前台小哥仍未抬头,玩着消消乐,敷衍道:“受过指点的多了去了,个个不要预约就来,这儿不挤爆了。没预约反正是不行。” 韩诚握拳动身上前,被裴轻舟拦下。 “小哥儿,要不你抬起尊贵的脸看下人?”裴轻舟挡住刚消一大片消消乐的手机。 前台小哥被迫抬头,一张灿若繁花的脸,让他悔意顿生,又仔细认认,认出来了。 “江舟老师…那个…那个…我这就去帮您问问。” 裴轻舟挪开手,前台小哥欠身 步离开,几分钟后回来请人上楼。 ——————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