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爹的病已经拖了好几年,他又病得那样重,早把家底给掏空了,如今油尽灯枯,亲人们也早有准备,想到他是夜里在睡梦中去的,没有什么痛苦,也是一件令人欣 的事情。 待何慧芳赶到 家时,沈泽玉和沈泽武正拿着锯子锯院里的那棵老杨树,树砍下来刚好打一口薄棺材, 家里没积蓄,三房各出一点,也能里面的发落了。 到了下午,沈泽秋和安宁也回来了,还带了一匹白麻布和些香烛纸钱。  爹今年还不 四十,算是个短寿数的,因而丧事办的低调,第三 一早,请人吹着唢呐,点了几挂炮仗,往山上去。 出殡的时候是清早上,天还蒙蒙亮,一堆人缓缓地往山上走,那寒风哗哗的有几分刺骨的滋味, 披麻戴孝,低着头,眼睛又红又肿,何慧芳瞧在眼里那是真的心疼。 出了殡,一家子在大伯的院里吃晌午饭,吃完了没坐下歇一会,大嫂唐菊萍过来喊了句。 “慧芳啊,安宁泽秋,咱们进屋说话。” 现在 爹的葬礼算办完了,可最要紧的事还没 好呢,那便是 今后归谁管。  家论起来是俩代单传, 爹病了这么多年,早掏空了家底,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没有一分一毫的积蓄,除了那间漏风又漏雨的破瓦房,也就剩下两三亩薄地, 如今还小,靠他一个人种地养活自己,是天方夜谭。 沈家大伯二伯可以继续种着,每年给 几百斤的粮食做租子,倒够他吃饭,不至于 落街头饿死,可油盐柴米从哪里来?逢年过节又和谁过?这些呀,都是问题。 沈有福吧嗒吧嗒的 着旱烟,然后咚咚咚的磕了磕烟灰,他是家里的老大,按理说 家有困难,做老大该冲在前头,沈有福自个儿也是这么想,多个人也就是多副碗筷嘛,可他媳妇唐菊萍不依,坚决不同意。 沈泽玉的娃才 周岁,沈泽石去年新娶了媳妇儿,新媳妇儿刚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家里的事情多着呢,房子也不够住, 虽然九岁了,可以帮着家里干活儿,可是到底是不方便,再说他以后要娶 生子,大房要是出了头,岂不是也归自家管? 沈家大嫂表了态, 的事不能他们大房一人搂着。 大房都如此,二房更不会大包大揽,沈泽文,沈泽武都成了家,孩子也都嗷嗷待哺,家里的头的 力也大呀,何况沈泽平还没娶 呢,反正也是养不起 的。 一大家子在堂屋里聚齐了,沈永福看了大家一圈,发话了,“今天叫大家来就是商量 的事儿, 这娃懂事聪明但也命苦啊。” “咱们三房商量商量看,今后 该咋办。” 大房的沈泽石媳妇儿王桂香摸着自己溜圆的肚皮,抬眼往前看了大家一眼,用胳膊肘捅了捅丈夫,小声嘟囔,“ 都九岁的人哩,自己还顾不好自己嘛。” “等过两年 大了,可以上山烧炭卖,也是门营生。” 王桂香的声音很小,可站在她前头的何慧芳听了个清楚明白,她侧脸往后瞅了眼,从鼻子里发出声哼哼,“上山烧炭可是个苦活累活,还容易出事儿, 还小,咱毕竟是一家人,能帮衬着点儿就帮衬吧,总不能把个孩子往绝路上 不是?” 王桂香脸上讪讪的,低下头不说话了。 何慧芳叹了口气,把自己盘算了几 的话儿说了,“ 今年九岁,过个五六年也足够挑起担子了,倒也没必要非得跟咱某一家过活。” “要不咱还是 签吧,孩子一家住一年。” 这也算是最公平的法子了,大房二房都点了头,沈泽玉去找了张红纸一分为三,用炭在上面写了一二三的数字,然后抓拢成一团,丢在个海碗里,他晃了几下把纸团晃 后,将碗放在桌上,看着他爹沈有福问,“谁先 ?” 大家都没做声,何慧芳先站出来,扬声道,“那我先来吧?”说完先拿了个小纸团。接着大嫂唐菊萍 了第二个,二嫂吴小娟刚要拿最后一个,门外忽然吵嚷起来。 沈泽秋走到门口把门拉开,见 抱着幺儿正在院子里打成一团,刘 华拽了 胳膊一下,嘴里骂骂咧咧,“ 你咋回事儿,咋欺负人咧?” 话音刚落,沈泽秋走过去把俩小孩分开了,拍了拍 身上的灰问,“你俩咋回事?” 禾宝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热闹,一听沈泽秋问话,拍着手嚷嚷,“俺听见了,幺儿笑话 是个孤儿。” 这时候何慧芳也赶了出来,眼睛死死瞪了刘 华一眼,奚落一句,“嗬,这就是你家教出来的状元郎?” 刘 华登时不高兴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反驳,“你啥意思?你家泽秋大字儿不识一个,你见我家幺儿去读书嫉妒了吧?” 何慧芳翻了个白眼,搂着气鼓鼓的 往屋子里走,边走边说,“瞅你那样,真把自己当 葱了。” “我们泽秋不仅识字儿,还会算账呢!” “哦,哦,哦,一 葱一 葱。”禾宝一直在旁边听着,这娃也和他 一样, 凑热闹,拍着手又蹦又跳的,气的刘 华太 直突突。 刚要发作,吴凤英一把抱起禾宝走了,她家桂生回来了,她不想惹嘴巴官司,又被儿子儿媳妇嫌。 幺儿委屈的落着泪,把手举到刘 华眼前,上前有几个刚才大家抓出来的红印子,“娘,手疼。” 刘 华一看,那是又心疼又气,这时候何慧芳已经拉着 进了屋,冷眼觑了她一眼,没好脸的把门“砰”一声给关上了。刘 华 肚子火儿,人家里肯定还有事要商量,又人多势众,她往地上呸了一口,拉起幺儿的手,“走,娘回去给你涂点药酒。” 其实今 呢,秋娟也回来了,自从上次银镯子的事情后,她就一直没回娘家,刘 华托人打听了秋娟的近况,才知道她和李元回去后没多久,就食 不振一直吐,她婆婆姜芳一瞅赶紧问秋娟小 子来没来,一听已经晚了快一个月,心里暗喜,赶紧找了白胡子过来号脉,果然秋娟是怀上了,现在快两个月了。 李家三个儿子,老大媳妇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姜芳气大媳妇肚子不争气,平 里没个好脸 ,秋娟一进门,就盼着她为李家生个大胖孙子,没想秋娟这么争气,算算 子,那是一过门就怀上哩。 至此秋娟就成了李家的宝贝,婆婆姜芳时不时就煨个蛋,熬个汤的给秋娟补身子,李元也变了 子,对秋娟和缓了很多,更不敢动手打人了,偶尔还从镇上买些零嘴给秋娟解馋。 刘 华赶紧包了几个蛋托人带去李家村给秋娟,血浓于水嘛,秋娟上次再生气,也不会忘记爹娘和两个弟弟的,刘 华猜的不错,这不,今 秋娟就回来了。 带了十来个 蛋,还有一包芝麻糖。 “徐秀才哩,终于愿意手下咱幺儿了,只是这笔墨纸张都贵,哎呦,爹娘都老了不中用了,供幺儿读书还真吃力,可怜咱们幺儿吃穿都要节俭着来哩。” “不过啊徐秀才都说啦,咱们幺儿聪明,以后肯定能考取功名,我和你爹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他。” 刘 华一回来就和坐在门口 着玉米粒的秋娟诉苦,秋娟低垂眉眼听着,没吭声。 “秋娟啊,你身上有没有啥私房钱?也补贴补贴你弟吧。”刘 华见秋娟不搭茬,有些急了,这闺女是咋回事,咋变了心不成?她有些语重心长的,拍了拍秋娟的手,“你嫁到了李家,但到底是姓王,往后你弟发达了,还能短得了你做姐姐的好处?” 秋娟把手里的玉米放在箩筐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玉米须,“娘,俺没钱,家里没分家,是婆婆管家哩,俺一分钱没有。” 说完摸了摸幺儿的头,对刘 华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回去了。”说完扭头就走。 刘 华追了两步,伸长脖子,“真没钱?” “没钱。”秋娟推开院门,头也没回。 嗬,这哪是个闺女,活 的白眼 ,刘 华垮下脸,不高兴的撇了撇嘴。 * “我是二,你们是几?”沈家二嫂吴小娟先打开纸团看,一看清是个二,悬着的心顿时落回了肚子里。 大嫂唐菊萍有些紧张,把那纸团扯开一瞅,脸 顿时搂不住了,不耐的递给了沈有福,沈有福接过一看,上面清楚的写着一,那何慧芳 的自然是三了,唐菊萍心里那个悔哦,早知道刚才她第二个 才好,得了,现在说啥也晚了。 安宁用一块帕子沾了水,正在给 擦着脸上手上的灰尘, 心思有些重,小声的说,“你们是不是都不喜 我。” 安宁摸了摸孩子的头,“没有。” 何慧芳叹了口气,伸手把 拉到前面来,对大家说,“那第一年 就归大哥大嫂管哩,不过我晓得,你们家的房不够住, 家的老房子多年没修整了,他一人住着也不安全。” “要不就先让 在我家住着,俺们这些 子都在镇上,家里的地和 鸭都叫 帮忙喂着呢,也不叫这娃白干活,我每 出十文的工钱,你们谁有意见不?” 没人吭声,沈有福和沈有禄对望一眼,都说,“那就这么办了。” 何慧芳点点头,“大哥是咱这三房里的老大,我就把工钱结了让大哥保管着,说好了哈,这是 的钱,留着给娃成家的,咱谁都不碰。” 沈家二嫂吴小娟一挑眉,恼道,“慧芳,你这是干啥,把我们当贼防着啊?我们再怎么穷也不会动这个钱哩。” “这不是先把丑话说前头嘛。”何慧芳解释了一嘴。 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的生活暂由沈家大房照顾着,平 里帮何慧芳照顾家里,每 十文的工钱 给沈有福保管着。 沈泽玉现在和村里的木匠学做木工呢,在送 去沈泽秋家时,摸了摸孩子的头说,“等大哥出师了,你就跟我学做木工吧。” 手艺人在村里是很受敬重的,对 来说是个好出路,他扬起小脸,重重的点了点头。 何慧芳也觉得好,回家把自己的屋收拾收拾,把一些东西搬到了安宁那屋放好,给 归置了一下,“你就先在这儿住着吧。” 末了又摸摸孩子单薄的衣裳,“天冷了,你就穿这个呀?”说着走出屋去,“你泽秋哥还有件厚裳留在屋里,伯娘拿来你穿吧。”   了 鼻子,忍着眼眶里的泪没有落下来,“谢谢小伯娘。” 镇上的铺子已经关了两 ,所以处理完这些事儿后,何慧芳同安宁和沈泽秋马不停蹄的回了镇上去。 人才刚走,村里人就你一嘴我一嘴的聊开了。 “泽秋真的在镇上开了间铺子啊?” “那还能有假,我亲眼看见的。” 一个妇人捧着簸箕筛着里头的糠,问了一句,“本金从哪里来的?” 吴凤英一撇嘴,“我上哪儿知道去!” 唐小荷前两 也去了回桃花镇,边掐着豆角边说,“他们的铺子就开在上回说来了家仙那家哩,说不准人真能发达起来。” 发达起来?想得美,刘 华闷哼一声,起身回了家,她要赶紧把睡觉的幺儿拽起来,写几篇大字,私塾告了两 假,可就算是放假也不能松懈! * 到了傍晚时分,天 刚黑下来,何慧芳他们终于赶回了铺子里。 才刚把门打开,没过一会儿,帮忙 衣裳的几个女工就赶过来 货了,庆嫂把衣裳摊开给安宁检查,双眉一弯笑眯眯的道,“还是你们做事 快,从不拖欠我们的辛苦钱,做一件就结一件的钱。” 安宁刚把灯点上,一边就着烛火核对尺码和检查针脚,一边道,“这不是应该的嘛,再说欠着你们的钱作甚,迟早都要给。” 话音刚落,何慧芳倒了杯水从院里出来,递给庆嫂道,“难道还有人克扣你们的工钱?” 庆嫂双手接过喝了口水,扭头往街面上瞧了眼,这时候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外头也没人,这才 低声音说,“倒不至于克扣,就是吧最近好几家都拖着,很久才结款。” “就拿隔壁宋掌柜来说,欠了我三件衣裳钱,快两个月还没给呢,我们几个都不稀罕帮他家做了。” 何慧芳本就对隔壁那两口子印象极坏,当即痛骂了几句。 “哟,这还是人干的事儿?” “看着人模狗样,一肚子坏水儿。” “你们挣的这几个钱也不容易呐。” 庆嫂无奈的摇摇头,“没办法,十几年的街坊,也不好撕破脸皮,再说,他以前也不这样。” 正聊着呢,安宁这边检查完了,从柜台下取了三十文钱递给庆嫂,庆嫂笑着接过了。 “前两 家里有事儿,衣裳还没裁剪好,庆嫂明儿一早再来取吧,是套女子的襦裙。”安宁说道。 “成啊,没问题,明儿早上我过来就是。”说罢庆嫂对何慧芳笑了笑,她俩的脾气倒能说到一块儿去,“何姐,我叫你声姐可以吧?” 何慧芳点点头,“那有啥,当然好嘞。” “我娘家人昨儿送了一包自家种的茶叶过来,我明天来取货的时候,给你捎上些,可香呢。” 说着庆嫂笑着走了。 何慧芳叹了句,“我就乐意和这样 快的人 往。” * 杨府的大小姐杨筱玥今晚又闹脾气了,杨贵傅是桃花镇上近几年发达起来的米商,家底丰厚,年过四旬只有一个宝贝女儿,今年十四岁,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皮肤很白,模样有些娇憨,是杨府上下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祖宗。 这不,小祖宗又摔了杯子,噘着嘴生闷气。 “筱玥今天怎么了?”杨夫人拉着杨筱玥身边的丫鬟 杏问道。 杏今年十六,人机灵嘴也利索,把缘由一五一十和杨夫人说清楚了。 “前 大小姐去参加小姐们的的聚会,宴席上林家小姐穿了一身袄裙,款式和花 都好看,裙角的那枝梅花更是画龙点睛一般,可亮眼了。”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