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ss, 这是我第一次与你对话。你知道为何我叫你——或者你们——做ss吗?你应该知道的。我说的事,你都知道,因为我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现在你睡着,我就趁你睡着的时候写这封email。在你醒来之前,我会删去你电脑里的瀏览纪录。 你把我当做敌人。你要打倒你,我要 战我。 三个月之前,我作了一个梦。这个梦只有我记得,你忘了。梦里,我跟一个男人睡在一起。对方没有脸——或者说有脸,但在我面前一闪即逝,使我不能捕捉他五官的特徵;或者说他的脸很普通,使我记不住;或者说…… 总之在那一晚之后,我是记不住对方的脸。我在梦里没有太多 受—— 官上的,只是 到自己回到最初所处的地方。与某一个人相拥,那一次相拥与一般的 行为不同,我们之间没有侵略。和平。没有角力。惯于男女 行为模式的人,认为只有 入才能带来 足,认为只有 可被视为 情的证据。但灵 合一的拥抱为人带来心的 足,类近于宗教灵 为人类带来的那种 足。 令我想起《花样年华》中,周慕云与苏丽珍未能「幸福地在一起」,他去了吴哥窟旅行。他亲吻石墙,那一刻他将自己的情殤、被背叛的伤痛,用嘴 传达给石墙,让那股未知的力量为他分担这一切痛苦。在那刻,任何 快 都是肤浅的。 我所做的第一个梦,就是那样。 你注定要输给我,因为你一开始就掉入自己所营造出来的恐慌。你不能够从痛苦中 离。你不能 地分辨出痛苦中的各种特质:美丑、甘苦、醉醒。 我比你走得前。 亲 的ss,你在这一个月以来才做梦,太迟了。 你将会输。 yours, dearestenemyself,es」 「三月二十一 :昨晚没有梦见楚兆 ——我没有睡。我收到很多封es(敌我)寄给我的电邮。我已经分不清敌我到底是我,抑或是我以外的个体。我明白为什么我将会输给es——照es所讲,人每晚所作的梦比他醒后能记得清的要多。我只能记得醒来之前,es所为我呈献的、与楚兆 有关的梦。 「原来那不是假楚兆 ——那是es所做过的梦。在三个月之前,es就开始作一些关于楚兆 的梦——在我(我是ss,想通什么叫做ss了——trueself以及self,即我的真我与自我之合体)未意识到之前。那些梦只有es记得,身为ss的我却一无所知。我现在每晚所作的梦,都是es从他所作过的梦中挑出来的——我该说 挑细选吗? 「我问es,到底他有目的。es却叫我问自己。我问他:什么是自己?我已经搞不清我是谁,而我体内有多少个像es般的存在。为什么是楚兆 ?难道我的确是 楚兆 ?然而这不可能,这不可能……es说:有些事不是人能逃得过,有些事是早有决定、安排。每个人的生命都被那股力量主宰。不该害怕。人从那里来,回到那里去。我问es:我是否只有两个选择——回到那里,或者楚兆 。然而楚兆 的什么?我要杀了他?我要他fuckme?fuckmefor…howmanytimesshouldiaskfor?once?twice?andhowcouldiaskhim?saytohimifyoudon’tfuckme,theniwillgetkilledbyes?andhowcouldiexplaintohimwhothefuckises?i’mprobablylosingmyself.iwanttobegodsothaticouldkilles.buticouldkillmyselfevenifi’mnotthegod.」 樊梦告诉自己,事情不能就此完结——不应该以他作为一个疯子,去完结整宗闹剧。不,这 本不是一套完整的剧:人物由始至终只有一个,楚兆 只是被他潜意识所 上的人,与樊梦的生活并没有实际关连。樊梦是一个因自己而发疯的疯子,没人推他去悬崖边——是他一手做成。因为他是他自己世界的神——es是他的神。es决定他必须得到楚兆 ,便要ss去做,当ss不能够达到es的要求,es便毫不留情将ss 成疯子,借此佔据樊梦的 身。他太清楚这一点。 他的遗忘,就证明es的潜入。他无法阻止es,因为樊梦不想死。再者他没有信心能杀死es,说不定他就算捅死自己,es也会在他死后顺理成章地主宰这具身体。抑或到时候他会与es 换身份,成为新的es?他想通了,es与ss是相对概念,对于es,ss不 与楚兆 接触,因此ss其实是es的敌人——是es的es,而es自然自觉是ss。那樊梦到底是es或是ss?或是什么也不是? 这天是礼拜六。樊梦的家人都外出了,故此樊梦容许自己在房内失声痛哭。哭完,他就写东西。写到想哭,就哭。走出房外,已经是下午——他一个上午粒米未进,甚至未梳洗。刷牙洗脸,双眼红肿,脸颊微凹下去,他 间仅有的 都好似消去,樊梦被这一个月以来的生活消磨成一个高大的骨架。 他撑着镜柜,专注地凝视自己的脸:他要记住这张脸——当他(他是ss?es?)在这具身体里,所 出的表情。他想知道es佔据他的身体时,眼神会变成怎样,可是樊梦无法得知。或者现在已代表es佔据了他的身体?因为樊梦已经将es与ss的界线模糊化,他失去了一个可供打倒的敌人。他只有他自己——这时,ss与es又好似合一了。 樊梦想,那个fakeenemyself的电邮帐户应是他申请的。他想:以es的 格,到底会设定什么密码?他尝试用:forss——果然正确。樊梦登入了fakeenemyself的户口。他可以肯定这就是他申请的户口。那些email是他寄给自己的。但为什么他没有印象?是es。es洩入他的意识,控制他的身体,一回覆完电邮,就让ss重掌樊梦的身体。亦即是说这一整个早上都是樊前自己与自己通电邮。 他得出这个结论时,两行眼泪自红肿的双眼 下来,使脸颊生 。他 自己的眼睛,用死劲,几乎要把眼球剖出来,眼睛愈痛,泪 得愈兇,不知是因为太痛还是什么。 樊梦走出厕所,看见桌上放了一碟早餐,用一个透明的胶罩盖着。碟旁有一只保温壶,里面大概是一杯热 茶——樊梦每天必须饮一杯 茶,才有 神做事。保温壶旁边却有一张明信片:封面是一片佈 星星的夜空景 ,角落处用白 笔写下:secret——字跡似曾相识。 翻去背面一看: 「dearss, hereiam. yours, es」 樊梦看见署名的es,已没有任何 觉。人的情绪好似一条橡筋,拉扯太多,会变得松弛。近 樊梦的情绪变动太大,由紧绷、放松、几乎断裂、再紧绷再放松……尤其经过一个上午的写作与哭泣,他已不能再挤出更多悲伤。他捏着那纸片。他放下纸片。他摸摸肚子,饿得胃痛。他坐下来,揭开胶罩。他吃。 早餐早已凉掉,大概母亲没想到他会这么迟才吃。母亲去了婆家,今天樊梦本来要去婆婆家吃饭,但樊母昨天见他神不守舍的,便说只带樊英去,这天留樊梦一个人看家。 樊梦很想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卡片。不,使他 到 悉的不是卡片,而是字体。很 悉的字体。他一边食,一边想,忽地一个猜想蹦入脑海,一阵 而寒的颤慄通过他身体 向四肢,明明是 天,他却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力图阻止那份寒意。 他跑入房间,自书桌底拉出一个大胶箱,里面放着他中学时代的大部分功课。樊梦是一个留恋于过去的人,他对过去的事情总怀有特别的 情,故升大学时,他没有让母亲丢掉中学时代的课业,把那些作文、作业都留下来,由中一到中七。他拿出一份初中时代的英文作文,跟明信片上的字跡比对,不由得 着大气,心被一只大手攫住,好似连血都不能输出。 那是连血管都冷凝了的一种 觉。 那是四肢冰封的一种 觉。 那是腿骨忽然折断成碎片、人变成一团缺乏骨架支撑的软 、摊在地下的一种 觉。 樊梦再也站不住,不知何时,明信片跟英文作文都散落在他脚背附近。 一样的字跡:初中时,他写「i」总会手多的在「i」的上端加上一个鉤,写成像阿拉伯数字的「1」,被老师纠正了几次才改得成;写「m」时,他特别 卖 美 ,总将m写成斜体;至于「h」,一直到现在他都觉得潦草字体的h比较美观,故在写h时,会特地写作潦草。这一些极细微的、私人的写字习惯只有他一人知晓,别的人不可能模仿得来。 樊梦相信,这张明信片出自他本人的手笔。 一阵低沉的法国号声响起(他猜那是法国号)。 法国号声加强。 「过去十八岁没戴錶不过有时间……」 樊梦行入房间,接听了电话——他怎么总是将《陀飞轮》校为手机铃声?别人没说错,要让自己讨厌一首歌,最好的方法是将之校成来电或响闹聆声……依然是没有来电显示,连号码也没有?只写着「private」。 「我知道是你。」樊梦拎着手机,走回去客厅。 「你给我出声!你别想要玩我!好好玩吗?你明明是我,我明明是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知道了,刚才 本没有响起过《陀飞轮》……不,还是从头到尾都没有《陀飞轮》这首歌?对了,这歌名很奇怪,我知道,那是你所做的……是你,是你让我以为有这首歌,是你让我以为自己听到这首歌,其实什么都没有……我说得对不对?对不对?」 樊梦瑟缩在门边,他必须要碰触到自己的 体, 受到自己身体的温度,乎能肯定现在的一切不是梦,而是现实。可是,他又多想这一切都变成梦——他的失常、什么ss与es,只是他所作过的一场怪梦。他与楚兆 绵的那一段,就是梦中的 梦。 他不能够再作梦,他必须清醒。他要看见 光。这间房是梦的牢狱,这里不是他的家。对了,他没有家!他没有真正的家!他只是一个被困在某地方的灵魂,为了父母与外界的期望而活下去,上了大学,也不知有什么意义。他没有真正地 到过快乐。他没有 受过 、 愉、自由,因为他不能够不上大学。他忽然记得很多自己想做过、又没有做的事。太多了。他每想做一件事,就代表他要构成更完整的自我人格,但他每一次被否定,人格就变形,以符合对方的要求。 他早就变成一个自己也不认识的人。是的,其实他清楚es是谁。es 本就不是es,es才是真实的自己。ss是假的。他现在是假的。那个恋着楚兆 的es,才是真的他,所以那个es保留了一切被老师多次纠正的写字习惯。 他要去找es。 「here」樊梦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道男声,他站起来,扶着门板才能站得稳。樊梦把手掌贴在门板,彷彿 觉到门后叠着另一只手。他隔着门板跟一个人接触,他强烈地有这种 觉。 「i」 樊梦扭开门锁,碰上门把,眼看就要拉开门。 「am.」 樊梦拉开门,见到眼前站着一个人。他往右方拉开铁闸,看清楚那一张脸。 「你是谁?」 那是一个极年轻的大男生。他穿着一件有浅蓝 条纹的白衬衫,一条黑 牛仔 ,还有那双价值七百六十八元——樊梦既在梦中又于现实买给楚兆 的球鞋。他洁净的脸上有一双明亮的黑眼睛,如一杯被缓缓搅动的黑咖啡,暖融醇厚,一张嘴带有极淡的红 ,也带着笑意抿着。 「你到底是谁?」樊梦失神。那男生跨入樊梦的家,把着樊梦的肩头,垂着眼,他俩的脸极其接近,使樊梦看到投 在他眼底的两扇睫 的淡影。 「那你是谁?」 「我……」樊梦退后一步,男生把门推去原来的位置,砰一记闷响,就关上。 「我是樊梦。」 「哪一个樊梦?哪一个樊梦才会渴望见到我?」那男生牵着樊梦的手,走入樊梦的房间,他把樊梦推去 边的梯,要他爬上去 上。樊梦就爬上 ,男生也爬上去。樊梦不断退后,直至 部抵着枕头,男生进 至他面前,两手撑在樊梦身边,樊梦一抬头,鼻头便碰到对方的脸。 「我是……我成为了es?是的,你不可能是楚兆 ,你不是楚兆 ,不是楚兆 ……」樊梦的 口不断起伏,楚兆 ——至少是长得与楚兆 一模一样的人——抚上樊梦的 口,就将樊梦内心的惊恐硬生生的 回去,他的 口停止起伏,但沉默比货柜还要重,使樊梦无法呼 。 「我不是那个楚兆 ,但我也是楚兆 。我是你想要的东西,所以你把我做出来。」楚兆 轻轻拎起樊梦的一只手,放近自己的脸,他像只令人怜 的猫,偎着、轻轻摩擦着樊梦的大掌,以一种很飘、无从捕捉的、如河水般弯曲的眼神看着樊梦。樊梦不再 受到沉重的 力,代之以 惘:噢,是的,他成了es,所以他想要楚兆 。眼前这个楚兆 不是大学那个、不是现实那个,而是他想要的那个——是在梦中与他 绵的那个。 「你是假的。」樊梦开始摸着楚兆 的脸,那触 滑腻过头,使他心里生起一阵 意,就像蛇行所带来的、搔 似的情 。 「对你来讲,我是真的。」 「那我是假的?」樊梦脸上现出憨态。 楚兆 没有回答,他坐直身子,拉樊梦入怀。樊梦不作任何抵抗,因为他知道自己成为了es,也就是他现在不是平常的自己,故此他可以做任何事,不再受现实与规则所管辖。而眼前的楚兆 是他想出来的產物,也就并不是大学里那个万人 楚兆 ,故此他可以环抱着这个楚兆 的 ,他可以靠在这个楚兆 的肩,他甚至可以在这个楚兆 的颈侧落下吻痕。 人的 神受到太大打击,便需要一个谎言,让自己走入去,像海螺中的软体动物,他需要一个新的世界保护自己、解释一切、将最荒谬的事变成常理。 「现在,我和你都是假的。我在做梦?抑或这不是梦,这也是现实,但我在现实中建构虚假的楚兆 ,这个想像出来的楚兆 跟我 绵。」 楚兆 拍了拍樊梦的 ,说:「转过去,背靠在我怀里。」 樊梦依照他的话做了。他又听那个楚兆 的话,合上眼睛。然后,他就一直听楚兆 的话,他将自己 给他,如同梦里那般,樊梦不受意识管束。 他 受到一股力量提起了自己的手, 到手自衣服下襬滑入自己的腹部,扫上 膛,由左摸向右,又从右移回去左。由于那是他自己的手,他有种自 的错觉,对他而言这问题很复杂:表面上楚兆 拥着他,这是一种涉及两个人的 行为;但实际上这个楚兆 又只是es想像出来的產物,故他由始至终只是自 。但他的而且确被一种无法摆 的力控制,以一种他未曾梦想过的方式,抚摸自己的 体。 每个人洗澡时也会摸自己的身体,但不会带有情慾。那股力——在这个梦里,这力是来自楚兆 从后抓着樊梦的手,像控制一个皮影戏玩偶般,让樊梦摆出不同坐姿动作:正面看,樊梦坐在楚兆 两腿之间,背靠楚兆 那比樊梦瘦削的 膛;楚兆 的双手握着樊梦的双手,控制樊梦的左手抚摸他自己的上半身,再把着樊梦的右手,伸入樊梦自己的 襠中手 。樊梦全程是合着眼睛,如同身在梦中般,他失去听觉,听不到自己有否呻 ,听不到楚兆 的低语,只 到一块温热微 的东西贴着自己的脸颊,又轻又碎的吻转移到脖子。 最后的记忆是楚兆 将樊梦的手放到樊梦嘴 上,樊梦 觉到自己的指头,不知怎的就含着自己的指头,又有一股力将他的手指 入樊梦嘴里,让他以唾 润手指,然后用在…… 野 ……贪玩…… 一阵低哑的歌声干扰了樊梦的睡眠,他转了转身,不肯起 。 霎眼廿七岁…… 樊梦用被子盖过头。他的意识清醒了一半,但 到身体十分沉重,疲倦使他彷彿紧紧黏在 上,分也分不开,但愿一生与 廝守。 啪!啪!啪——樊梦睡在上层 , 板被人 暴地拍打,使樊梦以为自己的 要被怪兽拆去。 宏愿纵未了,奋斗不敢太晚…… 「老哥,快起 !真胡闹,你睡到夜晚八点了!!妈很生气,她见你连早餐也没吃完,你赶紧起来跟她解释!」 樊梦一听到「夜晚八点」四字,才像只新鲜生虾般自 垫弹跳起来。向来胃部弱,常闹胃痛,此时他一坐起来就捂着胃,痛楚使他 也直不起来,也分不清哪儿是痛楚的源头。他虚弱地靠在 板,嘶嘶的 着气,樊英才觉出樊梦的不妥,赶紧爬上 去看他。又发觉无补于事,遂朝着大开的房门口大声叫:「妈、妈,你快进来!阿哥好像不行了!胃药……不,还是要直接入医院?」 樊母跑入来,惊见樊梦面白如纸, 了一额冷汗,眼睛一睁开,红通通的淌着眼水。她跟樊英先半搬半抱的助樊梦下了 ,由樊英背起樊梦,出去最就近的廿四小时诊所看医生。入去医生房,樊英才将一直背着的樊梦轻轻搁上白 病 ,由护士跟樊母从旁协助,樊梦一躺上病 ,脊椎至 部传来一阵剧痛,他憋着气,着自己放慢动作,直至身体平躺于 上,才习惯这种不适。 他已想不起自己何以那么痛。 医生按了按樊梦的胃跟腹部,又叫护士帮樊梦坐直身子,听了听他的 口、腹腔跟背部。后来说樊梦应该太久没有进食,又虚耗 力,致使发低烧跟严重胃痛。给樊梦开了四天西药,又写了一张医生纸,让樊梦在接下来的星期一休假,便打发樊氏三母子离开。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