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嘈杂,杯盘当啷,划拳声此起彼伏。 杂物间这边却很安静,门里门外的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半晌,周涯用看傻子的目光睇她:“原来你也知道我对你好啊?我以为你就是只小白眼 ,没心没肺的。” 他大大方方地承认:“好歹兄妹一场,对你好也是应该的,我答应过我妈会照顾你。” 方珑其实一开口就后悔了。 瞧瞧她问的这是什么问题。 听了周涯的回答,她觉得在合理范围内,但心脏又莫名有点难受。 仿佛水果摊上的一颗苹果,被谁经过的时候,悄悄掐了一把。 她干笑了两声:“哈哈,我开玩笑的,你干嘛这么认真回答啊?” 说完她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杂物间。 方珑没再回头,所以她也没能看到,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周涯嘴角微扬的弧度立刻扯了下来。 乌云汹涌袭来,掩去他眼里的所有光芒。 当晚的猪肚汤周涯特意留起一些,收店后煮了锅粿条汤当员工餐,方珑也留下来分了一碗。 得知方珑最近在找工作,阿丰猛地一拍大腿:“这不刚好?我们缺人,祖宗你缺工作,那你正好来店里帮帮忙,让你哥给你出工资!” 其他员工也赞同,纷纷附和。 “原来以为你是十指不碰 水的大小姐,没想到 能干的。” “对啊,应付客人也 有一套的,小姑娘做这行得面皮厚点儿才行,没那么容易让客人带着跑。” “而且还勤快不怕脏,干脆真的来店里干吧,有你哥看着,也不会遭人欺负。” 男人们七嘴八舌,周涯重叩几下桌子,浓眉紧皱:“一个个大老爷们,话怎么那么碎啊?赶紧吃完收铺了。” 阿丰提醒周涯:“接下来越来越多人返乡,生意也会越来越好。我们一时半会请不到人的,而且请了新人,还得花时间教他。我看祖宗 行,至少菜式她都懂,就算让她来负责招待和记菜,估计都没问题的。” 周涯抓了一把今天刚炒的花生在手,慢条斯理地嚼:“我们这庙小,供不起一尊大佛。” 方珑一直没怎么出声,小脑袋瓜子里盘算了许久,忽然开口问:“那工资多少啊?” 阿丰眼睛一亮,忙道:“小梅的话两千一个月,包吃,周一店休。” 方珑眨眨眼,没想到一家大排档的服务员,工资比她在超市时高出一倍。 “节假 虽然只休一两天,但工资会翻倍哦!”阿丰继续游说着,突然膝盖被踹了一脚,疼得他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全 出来。 周涯冷眸瞪他:“吃 了是吧?吃 就去洗地板。” “我可以来店里干。”方珑笑得 出可 虎牙,“反正这段时间肯定找不到工作了,就来帮你们度过难关吧。” 她的人生原则之一,是不能跟钱过不去。 有工作,有钱,她才有安全 。 周涯丢了颗最后一颗花生进嘴里,毫不客气地说:“话说反了吧?有你在的店里说不定才是难关。” 方珑就坐周涯旁边的位置,习惯 地给了他一肘子,没好气道:“你是猪油糊眼吧?我今晚的表现没一百分也能拿八十分吧?” 阿丰直点头:“八十分少了,能拿九十九分。” 方珑笑:“少一分去哪儿啦?” “怕你骄傲!” “哈哈哈哈哈——” 众人皆笑,只有周涯不是滋味。 方珑见他闷闷不乐,抬肘又撞了他一下,戏谑道:“怎么说啊周老板?难得我这尊小佛不嫌弃你的大庙,请我呗?稳赚不亏。” 周涯没同意,也没反对,拍拍手上的盐粒,站起时动静很大。 “随便你。”他闷声说道。 于是方珑就风风火火地“上岗”了。 既然找到了“工作”,她也可以跟大姨 代超市被辞退的事。 马慧 十分赞成她去大排档帮忙,还叫周涯多照顾妹妹,别让她太累太辛苦。 方珑倒是不怕累不怕苦,只要周涯给足工资就行。 因为张秀琴生病请了几天假,所以前几天稍微忙了点,还有人听说“阿哑”来了位漂亮小妹,专程来店里吃饭。 阿丰总会在适当的时候跳出来,提醒客人这位漂亮小妹是老板家属。 知道这层关系在,大家开起玩笑也稍微客气一些,没往有颜 的地方带。 张秀琴病愈来上班,见到方珑惊讶不已。 晚饭高峰期过去后,她找了个空档,趁着周涯在档口前 烟的时候走到他身旁,说她老家有一堂妹刚职高毕业,想来庵镇投靠她。 “本来小梅走了,我想让我那堂妹来试试看的,没想到……” 张秀琴回头瞄一眼,那女孩正和阿丰坐在一块儿,两人看一本杂志,时不时大声说小声笑。 她收回目光,继续说:“没想到表妹会来店里帮忙。这厅面的活儿可不简单,她做不来的吧?” 周涯望着对面街的路灯,言简意赅道:“她做得还行,没拖后腿。” 张秀琴一噎,嘴角笑容微僵:“但她应该只是这段时间来帮帮忙,没法干长久的吧?” “不知道。” 身后的那两人又在嘻嘻哈哈,周涯心生烦躁,咬着烟,含糊骂了句:“笑个 。” 张秀琴没听清:“啊?” 周涯长 一口,吐出烟才说:“年后让你堂妹来试试看,合适就留下。” 张秀琴眉 扬起来,开心点头。 那边厢,方珑的注意力总让不远处的男女 引过去。 方珑听不见周涯和张秀琴在聊什么,只觉得他们站得很近,两人背影被暖黄灯光温柔包围,很是温馨。 男的宽肩窄 ,女的身材窈窕,站在一块儿,还 像一对…… 阿丰察觉到她的视线,循着望过去,忽然冒出一句:“话说,以后你说不定要喊秀琴姐一声‘嫂子’呢。” 方珑倒 一口凉气,双眼睁得大又圆,声音 低,但语气 动:“她、她她和周涯?!” 阿丰挤眉 眼地笑:“秀琴姐喜 你哥啊,这事大伙儿都知道,虽然你哥没明讲,但我觉得是迟早的事吧。” 方珑不知不觉地松了口气,甩一个眼刀给阿丰:“你别瞎造谣好吧?” “别冤枉我啊,这不叫‘造谣’,这叫‘预测’。”阿丰食指 拇指,做了个数钱的手势,“要不我们来开个赌局?” “赌什么?” “赌你以后用不用喊秀琴姐一声‘嫂子’咯。” 方珑 腔又鼓又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丢下一句“赌你个大头鬼”,起身去干活。 子一天天过去,方珑已经习惯了大排档细琐繁杂的工作,和档口员工们也相处得不错。 偶尔有稍微难 一点儿的客人,她四两拨千斤也能应付过去。 她每天最期待的是晚上的两顿员工餐,丰盛得让人发指,尤其晚上饭市前的那一顿,六菜一汤,有鱼有 ,偶尔还会出现龙虾鲍鱼。 方珑边吃边想,周涯这样真能赚到钱吗? 她会骑车上班,周涯也是,收铺后,两人一条路回去。 一般她开在前面,周涯跟在后头。 从后视镜里,她总能看见周涯的摩托车头灯。 和在黑夜里一闪一灭的红点。 临近 节,出外打工的镇民逐渐回 ,小镇街上出现少有的车水马龙,街铺张灯结彩,节 气氛一天比一天浓。 大排档生意好得不行,每天傍晚还没开始营业,就已经有客人上门。 还多了不少外地车牌的游客。 方珑不解,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愿意驱车几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专程来这犄角旮旯的小镇吃一顿夜宵。 后来听好几个客人说,他们是从微博上看到一个美食博主发的文,专门找过来的。 还有一天就到除夕。 除夕到大年初三档口不开,周涯做了一大桌子菜,当做是提前的员工年夜饭,大家 喜喜地吃完,准备站好最后一天岗。 晚市很快过去,到了宵夜时段,门庭若市,店里所有备用的折迭桌都用上了,骑楼下和店里都坐 人。 喝酒的客人多,方珑来来回回地跑,总有客人想拉她喝一杯,她嘻嘻笑着拿周涯当挡箭牌,说“我哥不让我喝酒”。 其中一桌客人很面生,说着非本地的方言。 四个男人, 大 圆, 脸横 ,摇骰子的声响很大,嘴里也没几个干净的词儿,一看就不是善茬。 阿丰让方珑离这一桌远点。 这桌客人自带酒,已经喝了一支洋的两支白的,见没酒了,一个光头男挥手:“喂!服务员!” 方珑离这桌最近,刚送完菜,手上没别的工作。 她犹豫了片刻,本想找阿丰或其他员工帮忙,但大家都在忙。 但也就犹豫了这么几秒钟功夫,那光头男已经不耐烦,直盯着方珑喊:“这呢!聋了是吗?” 方珑生起一股无名火。 来“阿哑”的这段时间,虽然方珑也遇过不少酒醉的客人,但像这么不尊重人的客人,她还是头一回遇见。 她 下火走过去,竭力忽视几人肆无忌惮的打量,耐着 子问:“几位大哥需要点什么?” “有什么啤酒?” “珠啤。” “烂酒……”光头男不屑道,“只有这个了?” “对,啤酒只有这个。” “那行吧,拿一打过来。” 方珑提了一篮子酒过来,放下就想走,光头男不乐意了,嚷嚷着:“怎么回事?第一天出来做?不知道要帮客人开酒?” 他说的话意有所指,同桌另外三个男的都笑出声。 方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刚好眼角余光里看见,档口前头的张秀琴望了过来。 但对方很快又回过头去招呼其他客人。 方珑想着速战速决,黑着脸,不多话,开瓶器一卡一翘,几个瓶盖很快叮铛落地。 光头男目光如鼠,往下落在年轻姑娘曼妙的曲线上。 他“嘁”了一声,和同伴说:“这年头的小姑娘就是有个 ,一个个脾气大的。” 其他男人笑声猥琐:“都欠收拾。” 方珑在心里已经把他们打了一顿,但她不想给店里的人 麻烦,硬忍着开完最后一个瓶盖。 转身刚走出一步,她停住。 因为有人朝她 股打了一巴掌。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