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里,葵娘和你都是我的家人,你瞧,元伯带着我去靖州城卖鱼获,赚了银子,我头一件事就是给你买银镯子,给葵娘买耳珰,老爹买了上好的烟丝,牛娃买城里娃娃 玩的风火轮。” 他摊了摊手,耸了耸肩。 “我嘞!自个儿一个都没买呢!” 孙氏想着银镯子,心里熨帖了些,嘴上仍然犟道,“她那耳珰是金的,我这是银的,你还是向着她!” 张庆喜叫屈:“可是你的镯子大,她的耳珰小,都差不多银子的。” 孙氏还想再说什么,张庆喜终于耐心告罄了。 他将脸板了板,“再闹闹我就生气了,你们说,我这天还没亮便起来出门捕鱼了,到了天黑才回来。” “到家后,热水都没能喝上一口,你还和我闹闹,我这心里也心寒呢。” “娘啊,你到底当不当我是你的儿啊?” 孙氏绷脸,“自然是当的。” 张庆喜不想和自家老娘闹,他四处寻了寻,没有寻到江葵娘,当下便问道。 “葵娘呢?” 孙氏没好气:“刚刚不是说了嘛!她不听人劝,自己跑出去了。” 张庆喜看了眼天 ,天已经黑了,他不 有些着急。 “她干嘛去了?” 这话一出,孙氏和张立德窒了窒。 他们两人对着儿媳妇,当然是能绷着脸,让她不和大姑姐阿月计较,但是对着这当家做主的儿子,两人却又有些不好启齿了。 毕竟,这事儿真真是阿月做错了。 原先,他们打算不提这事儿,儿子那儿,也打算不给他知道。 老俩口子沉默。 张庆喜也沉了脸,“娘,爹,夜里天黑,葵娘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出门,这可不容玩笑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搅家 !”孙氏再次恨恨的骂了一声,这才不甘不愿的将事情的缘起缘落说了一遍。 最后,她道。 “庆喜啊,你别和你阿姐生分了,她也只是听说过,这喜堂里搁扫帚,家里会迟一些时候生孩子。” “你也知道,她那时候孩子刚生,家婆又不给帮忙, 子难过着呢,就指着我搭把手了。” “她一时心里犯糊涂,做了昏头的事儿,她知道错了,还给我和你阿爹也道歉了,这事儿……咱们就算了吧,啊?” “够了!”张庆喜越听越是愤怒,手捏得紧紧的,难得暴戾的喊了一声。 孙氏被吓了一跳。 张立德原先要 旱烟,听到动静,默默的将火折子收了回去。 张庆喜怒不可遏,“爹,娘,你们是长辈,你们吃过的盐比我和葵娘吃的饭都多,一些事儿,我们都听着你们的,但这事儿,你们真的是糊涂了。” 瞧着孙氏的不以为意,还有张立德皱着眉,嘴里念叨家和万事兴,张庆喜心中寒了寒。 “这事儿,到底是谁在搅家了?是葵娘吗?不是!搅家的分明是阿姐!” “葵娘寻她说理有什么错?是,阿姐是向你们赔礼道歉了,那我和葵娘呢?” “那几年, 子过得苦的,是我和葵娘啊,尤其是葵娘,娘,你都记不得了吗?因为没有孩子,她听了你多少回的数落和埋怨,背后 了多少的眼泪。” 张庆喜恨恨,“别说葵娘了,我都要寻阿姐说理说理呢!” 他有些心寒,喜堂搁扫帚,扫帚通瘟,吉时吉地被污,这是邻居街坊都做不出来的事,她哪里是阿姐了?分明是将他当仇人了。 张庆喜想着爹娘只收了他们的衣裳,独独留了葵娘的在院子里,心里又是一怄。 大家的衣裳都是葵娘洗的呢! 牛娃抓着张庆喜的衣裳,心里有些怕。 张庆喜起身,“不成,我去六马街寻葵娘回来。” 孙氏面上一喜。 张庆喜脸一沉,“等明儿天亮了,我和葵娘一起去阿月姐家,爹娘,你们不让葵娘讨公道,我这做弟弟的,同时也是苦主,我总能为自己讨个说法吧。” 张立德叹气,“庆喜啊,家和才能万事兴啊。” 孙氏捂住 ,“你也是做人家舅爷的,你不给你阿姐撑 ,倒要上门下你阿姐的脸,你你……唉,气死我了。” “……都这么久的事儿了,左右无事,庆喜啊,你和葵娘一向大气,就别和你阿姐计较了。” 孙氏硬话不行,试着说软话。 张庆喜憋闷得不行,这一刻,他分外理解自家婆娘的 受。 憋屈啊! 这个爹娘太让人憋屈了! “不说了,我去寻葵娘,明儿上六马街。”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这大气的人就得受委屈? 心思恶毒的,回头哭一哭,就什么事都算了? 张庆喜将牛娃抱到隔间,让他自己在屋里乖乖待着,这才出门去寻江葵娘。 …… 张庆喜出门后,孙氏看着只剩下老头子和自己的屋子,更是气闷了。 “老头子,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牛娃还抱到了隔屋……他这是宁愿娃娃一个人待着,也不愿意给我们看着了。” “他,他这是和我们离心了啊!” 孙氏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一抹眼泪,心里起了一股 火,眼睛扫过搁在 榻上的衣裳,顿时怒气冲冲的走了过去,一把抓了起来。 张立德抬头:“老婆子,你干啥?” 孙氏哼气:“干什么?” “以后咱们俩老家伙自己过,家里活儿也甭给他们做了,这衣裳,等他们回来了,留给他们自己收!” 说完,孙氏将衣裳又重新搭上了竹竿。 张立德皱眉:“胡闹胡闹!” 他跟着起身,将竹竿上的衣裳又扯了下来。 “你和儿子怄气就怄气,作甚连牛娃的衣裳也要挂回去了?胡闹!” 孙氏瞪竹竿,耷拉着脸,一声不吭。 最后,张立德收了牛娃和张庆喜的衣裳,竹竿上又只挂着江葵娘的衣裳了。 …… 一阵夜风吹来,衣裳在黑暗中晃晃悠悠。 夜 愈发的浓郁,似墨汁化在空中一般,树叶窸窸窣窣声中,伴随着风声,隐约有诡谲又嬉闹的笑声传来。 瞧不到的身影摸了摸竹竿上的衣裳,似乎不是太 意。 衣裳 了 ,就像是又有一股风吹来一般。 ...... 那厢,江葵娘越想越生气,出了张家大门,只埋着头,两只脚走得飞快。 天 完全昏暗下来的时候,她还没有走到六马街。 抬头看了眼周围,这里是一片空旷的田野,朦胧夜 下,依稀可见地里那一茬又一茬的稻草 ,不远处,一个影子摊开双手,直直的立着。 风来,呜呜咽咽似幽鸣,田野间,那身影摇摇摆摆。 江葵娘冷不丁的被吓了一下,倒 一口凉气。 “不怕不怕,白 走过,那不过是稻草扎的,赶麻雀的。” 江葵娘拍了拍心口,安 自己,这一片她 悉,只是没有带着灯笼,冷不丁的被那草扎人吓了一跳罢了。 江葵娘瞧着天 ,脚步慢了下来,她的神情有些踟蹰。 要不要回去再带一盏灯笼? 不过片刻,她立马摇了摇头。 不成不成!回去了,婆母肯定又嗤笑她,讥讽她是寻着借口想要归家。 以往,她受过很多气,她乐乐呵呵笑了笑,都看开忍过去了。 但是这一回,她不想再忍了。 江葵娘捏紧了拳头,心里一团火,脚下的步子更坚定了几分。 她顶着熹微的月光,继续朝六马街的方向赶去。 …… 江葵娘没有注意到,在她抬脚继续走的时候,一道灵活的影子,三两下跃迁的来到了这片田野。 此时,正蹲在那草扎人的 影处。 它长了一副尖尖的嘴脸,两只耳朵是三角形的,抬着头瞧那平平摊手的稻草人时,蓬松的大尾巴一扫而过。 只见那兽瞳泛着幽幽的光,细瞧,里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羡,而那 羡的对象,是稻草扎的草人。 不,应该说,它眼馋的是那一身破烂的衣裳。 倏忽的,这道身影发力,它猛地跳了起来,那身黝黑的皮 好似化作黑光,似 畅的墨汁融到漫无边际的黑夜之中。 黑光绕着稻草人飞了几圈,再落地,地上不见那长着大尾巴的小东西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手长脚,长着尖尖脸的人。 它穿了稻草人破烂的衣裳,上身是褐 的土布上衣,下头是靛青 的 子。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