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了!”裴袁青拿笔蘸了蘸墨,比对着手中的书籍,微微沉思,这才下笔。 瞬间,微黄的 边纸上浮现笔走龙蛇,裴袁青的一手好字如鸾翔凤翥,端的是气势不凡。 “不,不记得了?”裴一清瞪大了眼。 “是啊,很奇怪吗?”裴袁青的目光自书籍中抬起,瞥了一眼过去,漫不经心模样。 “毕竟是这么久的事了。” …… 竹林子里。 裴一清似笑又似哭,对上顾昭的目光,眼里又有着几分茫然。 “他说他不记得了。” “怎么能不记得了呢?所以,我和他多说了几句,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他气得不行,说白养了我一场,十几年的亲香,居然还不如一个没见过几面的死鬼。” “他叫我滚……我就当真滚了。” 顾昭喃喃:“好凉薄的一个夫婿。” 什么叫做没见过几面的死鬼,那不是人家的阿娘吗?没有养恩,也有生恩啊,孩子挂念阿娘,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一场祭祀,又能耗费多少功夫? 一 都不到,切切煮煮,半 的功夫就成。 卫平彦重重的又掘了一把土,用力的点头。 “就是,你阿爹好狠的心。” 顾昭:“你外家呢,他们肯定记得。” 裴一清摇头,“早就没人了。” 顾昭想了想,这倒也是。 要是裴一清的外家有人,他哪里会直到去岁,因为裴袁青和陈氏两人吵架,通过他们无意间说出的话,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个亲阿娘的。 没有生辰八字和忌 ,东西烧下去,确实是收不到。 就像是写信不知道地址一样,于鬼海茫茫中寻一个鬼,该是多难,而且还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走上了黄泉路。 倘若往生,那就跟更没地方寻了。 裴一清摆手,“不说这事了,好好一个明媚的 都被搅坏了,乌烟瘴气的,唉,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 顾昭想了想,“裴书生,我倒是有一法,或许你可以一试。” “哦?”裴一清看了过去。 顾昭:“既然你不知道你阿娘的冥诞和忌 ,祭祀时,大金大银和纸衣烧不下去,就像你们予人写信,不知寄往何处。” “不过,我们不知道是何处,你阿娘肯定知道啊,你可以让你阿娘寻你,到时好好的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裴一清:…… 他有些艰难的开口。 “让我……让我阿娘寻我?” 顾昭点头,“这法子不一定成,得看你的心诚不诚,也得看你的阿娘是否已经投胎去了,不一定的。” 裴一清 了 口水,“顾小郎,你说。” 他听一听,就听一听,至于做不做……再说。 顾昭:“首先,你要准备香火和香炉。” 裴一清点头,“这是自然。” 供奉神鬼嘛,香火香炉,必不可少的一个。 顾昭继续:“还要准备一面圆铜镜,不是普通的铜镜,是要三光俱足的铜镜,你知道何为三光吗?” 见裴一清摇头,她耐心的说得更详细了。 “三光俱足,指的是午时三刻的 光照过,子夜 月笼罩,还有心光点化过的镜子,不可小气,起码得这般大。”1 说罢,顾昭比了个大小,约莫三寸的长度。 裴一清为难,这 光月光他倒是懂,不过,这心光又是什么? 他瞧了一眼顾昭,紧着就问道。 “顾小郎,何为心光?” 顾昭将手搁在心口,认真道,“心光,自然是我们心口中自发而出的光,要取此光不难,清静身心即可。” “此时正是杨柳 芽季节,你折一 杨柳枝,沾上无 水,从头开始扬洒,净化身心。” “然后再将心光取出,食指顺着铜镜描绘一个圆,中间点心,如此重复三次,心光便取成了。” 裴一清瞧清楚了,“哦哦。” 顾昭 意,“裴书生要是嫌麻烦,香烛行也是有卖这三光俱足的铜镜的。” 裴一清:……不早说。 他扯了个笑,“无妨,店里卖的,总归是费银。” 顾昭点头附和,“是极是极,勤俭持家就得开源又节 ,咱们赚铜板可不容易。” 紧着,顾昭继续将请亲的方法讲了讲,说得是口干舌燥,她瞧见裴一清听得认真,不住的点头,倒是又觉得没枉费她这一番 舌了。 末了,顾昭将地上的笋拍了拍浮土,搁到篮子中,最后道。 “你与你阿娘有亲缘,你真心相唤时,便能瞧见她在何处了,说是请亲,其实那时,你的神魂幽幽,更像是过 ,也就是从 世入了 世。” “到时,你能瞧到晦暗的天 ,别怕,那是鬼道的天光。” 裴一清郑重的作揖,“多谢顾小郎相告。” 顾昭摆手,“小事小事。” …… 第143章 (捉虫) 风吹拂而来,带着竹林的竹子香气,细细密密的竹叶摩擦,似金石相碰,簌簌作响。 林子里显得有几分静。 挖得差不多了,顾昭站起身子,掐了个水球给自己和卫平彦净了净手。 注意到裴一清的视线朝这边瞧来,她笑了笑,手诀一翻,裴一清面前便也悬浮着一颗剔透的水球。 裴一清笑了起来,脸上的 霾好似也淡了去。 …… 一行人 载丰收,抬脚出了竹林。 “大哥!” 那厢,等了好一会儿的裴明皓听到了动静,赶忙从石头凳上站起来,几步 了过来。 少年郎面皮薄,方才一通劝,没有将大哥劝动,反倒吃了一顿排头,他心里也有些不得劲。 裴明皓面上还带出了几分委屈,瞧着裴一清的表情 言又止,可怜巴巴。 怎地就不待见他了呢? …… 那厢,得了顾昭说的秘法,裴一清的心里倒是宽 了许多。 接下来,寻不寻他阿娘,是他自个儿的事,与他阿爹无关了,自然更与裴明皓无关。 阿爹不记得,他想要记得。 他想要记得那个辛苦怀胎十个月才生下他的人,她也抱过他,亲过他,亲呢的喊过他乖乖…… 只是缘分浅浅,造化 人,天不假年,这才丢下了他,早早撒手人寰罢了。 她闭眼的时候,是否也有着许多的不舍和担忧……还有遗憾。 他想告诉她,他过得很好,衣食无忧,生活不愁……会读书识字,以后还要去考科举,不论科举成不成,也能有立身之力。 …… 裴一清心平气和的拍了拍裴明皓的肩膀,道,“好了,你自己家去吧,这是我和阿爹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可是……” 裴明皓正待说什么,才刚刚张嘴,就被裴一清抬手制止了话头。 只见他穿一身鸭卵青的袍子,头戴纶巾,身量颀长,眼眸明亮,自有一番读书人的气度。 此时坦然的温声道。 “树大分枝,这亲缘也是如此,再过一年,我都能行冠礼了,还要阿爹养着像什么样?再说了,我如今在备考,没了阿爹和你阿娘的念叨,倒是更为清静。” “明皓,你也知道,咱们读书人有多看重清静吧。” 裴明皓迟疑。 这倒也是,还有人为了清静,特意去庙里寄居呢。 不过,他也不好糊 ,当下便想起一事,盯着裴一清的眼睛,又道。 “大哥你莫要骗我,这闹市中予人写信,哪里又有什么清静可言?还是和我回家吧,我和阿爹求情,就是阿娘,阿娘她也担心着你呢。” 裴一清不耐了,当下又是一个脑崩过去。 “啰嗦死了,你年纪小小竟然这般话多,走走走,快去学堂上学去,知道个什么啊,你大哥我这是在自力更生。” “写信读信,这叫自食其力,出息着呢。” 好说歹说,裴一清终于将裴明皓赶走了。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