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稚一把扶住了冬雪,她领着冬雪在堂屋主位上落座,然后才低声开口:“我是沈轻稚。” 冬雪忍不住又哭起来。 沈轻稚没有安 她,只让她把心里的苦闷都哭出来,才道:“先说说你,怎么来的这里?” 沈轻稚三个字一出口,她的身份便毋庸置疑,早年沈家被 门抄斩,即便沈轻稚被皇帝允许苟活了下来,但她的名讳也无人敢叫,当贵妃的那些年里,人人都只记得她是沈贵妃,沈家人都被诛灭,也就只有冬雪还记得她了。 从正史十三年她死在寒冬里,一晃到今年,已经足足过去五年。 沈家早就成了过眼云烟,不仅大夏人们不记得沈家和当年盛极一时的沈贵妃,大楚的人更不会知道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所以她能准确准确叫出沈轻稚三个字,冬雪心中最后一点点疑虑边也被打消。 听到娘娘这么问,冬雪才擦干眼泪,哽咽地道:“娘娘……还是唤您小姐吧。” 沈轻稚便点头,听她继续道。 “当年我凭借小姐给的免死金牌出了 ,用小姐给我准备的身份文牒,从互市来到大楚。” “到了大楚之后,我先去了江南,在江南一直游历,好替小姐看大楚的大好河山,”冬雪没说听到她死讯的那一段,继续道,“后来我一路北上,在路上遇到了无家可归的大丫和二丫,反正我也是孤身一人,便收养了这两个丫头,带着她们一路来到了繁花镇。” 冬雪能看出沈轻稚现在是大楚人,故而道:“大楚虽然有荣恩堂,但大丫当时已经十六岁了,她还有些坡脚,故而不能入 ,也没寻到好人家,只能带着二丫 浪,做些 使活计。” “我本就不打算成亲,也看两个孩子可怜,便同她们成了一家人,”冬雪说到这里,眼睛里终于有了温柔的笑意,“后来我们一路来了繁花镇,发现这里往来频繁,商贾众多,最要紧的是此处有各国的商人来往,我会说北齐官话,也会说大夏官话,故而在此处可以多找些营生。” 冬雪倒是很聪慧。 她虽是大夏人,却生了一张温柔面容,无论在大楚还是大夏都不打眼,外人一看是看不出她是哪里人的。 当年在大夏皇 时,因着沈轻稚好学,故而冬雪跟着学了大楚和北齐的官话。 大楚的官话跟大夏官话几乎没什么差别,只有细微词语略有不同,但北齐的就天差地别了。 冬雪当年不过是跟着打发时间,现在却成了一门手艺,可以让她在繁花镇增 一门营生,她自己也不怯场,经常跑去东西市自找活干,帮人往来翻译。这两年来生意居然还 好,有了几个常客。 冬雪一开口,就受不住话,絮絮叨叨把这几年的事都讲明白,然后道:“两个孩子心疼我,不肯让我一个人养活她们,故而我教了她们做络子,每 的收入足够一 三餐了。” 冬雪一边说着,眼睛里洋溢着细碎的光。 她虽失去了一切,却也重新拥有了新的家人,也有了幸福而安康的 子。 沈轻稚安静听她说完,才道:“我记得,你现在叫顾绣。” 这名字是沈轻稚给她起的,冬雪的母亲姓顾,她又擅长女工,故而沈轻稚给她起了这个名字。 当年那份身份文牒,早在沈家有败落迹象之初,沈轻稚便给她准备好了,当冬雪离开皇 ,打开那份身份文牒的时候,简直悲痛不能自己。 听到这个名字,冬雪又忍不住抹泪。 “是,小姐,我就叫顾绣,以后也都会叫这个名字。” 沈轻稚含笑点头:“这名字好,我很喜 的。” 顾绣便小心翼翼看向沈轻稚,问:“小姐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轻稚叹了口气。 她思忖片刻,还是斟酌地道:“我以为,我应当是借尸还魂。” 顾绣没有开口,她认真聆听沈轻稚所说的每一句话。 沈轻稚便把在储秀 醒来后的小事讲了讲,然后道:“弘治二十年的冬 极为寒冷,阿彩大抵也不适应 里生活,故而染了风寒又不敢讲,病痛 加之下便没了声息,而我……” 沈轻稚仰头看了看头顶斑驳的房梁,脸上有着 茫之 。 只有对着顾绣的时候,她才能说一说真心话。” “大概是苍天眷顾,觉得我们沈家 门冤屈无处申诉,故而留了我一条魂魄,借了小阿彩的身,重新回到了这世间。” 顾绣长长松了口气,她面上重复喜 :“小姐,这是好事啊!无论如何,小姐还在,我也还好好的,看小姐这模样,如今怕也要二十了,待得二十四岁,小姐便能出 ,到时候咱们便一起在繁花镇营生。” 顾绣一边念叨着,眼睛里的光彩越发明亮起来。 沈轻稚沉默听她说着话,等到她说完,才缓缓开口:“阿绣,你看看我的样子。” 顾绣心中一凛,她转过头来,仔细看着越发年轻明 的小姐来。 可当她仔细看来,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她顿了顿,小声问:“小姐,如今在 里可是什么样的身份?” 沈轻稚浅浅叹了口气。 她没有立即说自己的身份,只说了之后如何在坤和 伺候皇后,后来皇帝病危,太子继位,而她又如何成了太子的侍寝 女。 听到这里,顾绣的眼眸里瞬间没了光彩。 “苍天怎么不再仁慈一些,给小姐一个好出身,即便不能荣华富贵,也好歹是个自由身。” 经了大夏那一遭,顾绣恨透了男人,也恨透了皇家,她自然不想沈轻稚同皇室再沾染上半分干系。 沈轻稚却握住了她的手。 她眉眼之间却有了些许笑意。 “陛下跟他是不一样的。”她认真说道。 ———— 沈轻稚看出了顾绣的顾虑,她思忖片刻,还是给她讲了讲自己这几年来的生活。 虽说大楚与大夏不同,但后 的生活其实大同小异,左不过那些故事,沈轻稚轻描淡写讲了讲,待讲到她如今是陪着萧成煜出来游玩时,顾绣面 才好看了些。 “如此看来,这位大楚皇帝确实跟那人不同的。” 有些事不需要明说,顾绣在 里活了二十几年,见了两代帝王,大夏那两个帝王是什么德行,顾绣看得最清楚。 沈轻稚简单一说,她就能听出萧成煜和厉铭浩的不同。 若说为君者,确实是萧成煜更胜一筹,甚至比大多数史书中的皇帝都要勤勉刻苦了。 顾绣常年陪伴沈轻稚,最是知道她的 子,故而见沈轻稚对萧成煜多有赞赏,便知道她对萧成煜是有些尊重和欣赏的。 这份尊重无关情 ,只关乎他的身份,他能当好这个皇帝,能为百姓谋得福祉,他就值得沈轻稚尊重。 顾绣认真端详沈轻稚年轻绮丽的面容,看着她面带微笑,面 健康而自然,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了。 “小姐觉得如今过得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顾绣握住了沈轻稚的手, 低了声音道:“小姐,若哪天您在 里过不下去,您就隐姓埋名出 ,当年您给我的体己我都还攒着,足够咱们吃用一生。” 沈轻稚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捏了一下顾绣的脸颊,如同过去每一 那般亲昵无间。 “好,那我以后就靠阿绣养了。” 沈轻稚同顾绣久别重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顾绣的生活很单调,没什么好说的,倒是沈轻稚讲了好久 里的事。 顾绣认真听罢,待得沈轻稚停下话头,她才用温柔看向沈轻稚。 “小姐,大楚皇帝当真有这般好?” 沈轻稚抚 袖口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笑着看向她:“你怎么会这么问?” 顾绣没有说她刚才五句话里有三句都是陛下,她只说:“小姐,我来大楚已经将近五年了,这五年里,我看到了百姓的安居乐业,看到了主政一方的父母官们努力改善民生,他们修桥搭路,修建水利,却从不修葺衙门。” 顾绣转过头,似乎透过那扇单薄的房门,看向已经沉寂下来的西市。 “我能 受到百姓的朝气磅礴, 受到他们心里安稳,即便今年先帝故去,新帝登基,坊间百姓也依旧按部就班过 子,”顾绣轻叹一声,“百姓们会这样,是因为心里有底气,无论先帝还是当今,都是一心为百姓的好皇帝。” “我能看见,听见,也能预见,”顾绣回过头看向沈轻稚,“所以我觉得,他是个好皇帝。” 相比于大楚的安定,现在的大夏可谓是风雨飘摇。五年前顾绣拿着身份文牒通过互市进入大楚,在大楚游历,她一路上看到了很多风景,看到了大好山河,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稻田,看到了脸上挂着笑容的农民。 她也看到了背井离乡,从大夏一路艰难辗转来到大楚生活的人们。 若非实在过不下去,没有人愿意离开故土,到另一个国家生活。 这几年顾绣在繁花镇定居,虽不知道边关和互市是什么模样,但她却也见了许许多多的大夏北齐商贾。 有许多人已经逐渐留在了大楚,没有再回自己的家国。 因为大夏和北齐战 ,他们已经无家可归了。 顾绣说着自己的见闻,最终还是换了称呼:“希望陛下能一直英明,让百姓的 子一直安乐。” 沈轻稚笑了笑,对顾绣道:“会的,他会的。” 她没有跟顾绣说萧成煜的那些理想抱负,没说他对未来五年、十年的计划,没有说他展望的是怎样一个新家园,她只是坚定告诉她:他会的。 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沈轻稚同顾绣说了好一会儿话,也一点都不觉得厌烦,两个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两个人心里那股久别重逢的兴奋才终于归于平静。 门外的人自然是戚小秋。 戚小秋 低声音道:“夫人,出来时间太久了,咱们该回去了。” 沈轻稚便道:“知道了。” 她对顾绣介绍了一下戚小秋,想了想便道:“我明 就要回行 ,以后怕也不能经常出来,不过以后每年都会来繁花镇,你若是有事,便写信给驿站,驿站会送入 中给我。” 沈轻稚想了想又不太放心,又道:“这样,你一季写一封信给我,我得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顾绣眼底又泛起泪光,但她这一回却没有哭,她认真点头:“是,我知道了。” 沈轻稚从 上解下荷包,在手里颠了颠,然后便放到顾绣的手上。 “幸亏这次出来,把银瓜子都换成了碎银,这里一共有三五十两,还有一锭金子,你拿着家用便是了。” 顾绣却往外推:“小姐,我怎么还要你给我银钱,我如今差事很好,每 都能盈余,不缺钱的。” 沈轻稚却冷了冷脸:“你叫我小姐,就得听我的,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两个小丫头的 岁钱,你收好,等她们大一些给她们 妆。” 里的东西,能拿出来的只有银钱。 现在的顾绣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和家人,沈轻稚不想破坏她的这份安静生活。 她能做的就是让顾绣过得更好一些,不会为了未来彷徨无措。 顾绣最终还是收下了那个沉甸甸的荷包。 沈轻稚这才起身,递给了她一块 牌:“这是我的印信,你若有急事,就拿着这印信去驿站让驿站往 里送信。”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