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说得 练,其实这些都是他去年在山上瞧见的,自个儿是 本就不曾下山过过年。 穆白芷对这些颇有兴致,用完晚膳后便拉着穆空青出了酒楼。 穆白芷如今已有十八了,这个年纪放在当下,不少人都已经当了娘。 而原本沉静温婉的穆白芷,这些年的 子却是越发外放了。 如今在坊市中看河灯的模样,比穆空青都更像个孩子。 在永嘉县中过年的外来人不少。 有久居县中求学的文人,也在书院中待不住的学子。 甚至因着永嘉县上的烟花与何等,还有临近县镇的百姓慕名而来。 孩童的嬉闹声无处不在,伴着阵阵食物的香气,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整条河堤被映得亮如白昼,往来者都是人人带笑,无论是否相识,都能互道上一声问候。 穆白芷的面纱不知何时掉了,只是眼下众人都沉浸在 欣喜悦中,也并无人在意身旁是位美貌少女还是位俊俏郎君。 这叫在外走动了一年多的穆白芷十分意外,也叫她更加舒心。 穆空青跟着穆白芷一路走走逛逛,时不时在街边买些零嘴小食,手上还提着穆白芷买下的河灯簪花。 被这样的氛围所 染,穆空青这一晚上的笑意就没散下过。 眼看着月上中天,有更夫执着响锣在桥头高声报时。 “大姐,我们去桥上,要放烟花了!”穆空青一听那头更夫报时,立刻 上穆白芷向桥上赶去。 他去年是在山上看的烟花,因着离得太远,瞧得也并不真切。 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是要欣赏一下这传说中闻名江南的烟花。 穆空青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烟花了。 这里的烟花,自然不若前世那般五彩斑斓。 可即便如此,那样的热烈和绚烂,也足以叫他随着身边的人群笑出声来。 这烟花足足放了半个时辰,穆空青便在桥上看了半个时辰。 穆白芷看着那盛大灿烂的烟花在眼前绽开,映着弟弟风华初现的俊朗侧颜,耳畔是陌生人在 声笑语,忽然生出了一股难言的 动。 “空青,我若是想做一名游医,你可会觉得荒唐?” 不知怎的,穆白芷忽然就生出了一股冲动。 她原本是打定主意,要瞒着穆空青的。 一介女子,却想要踏遍河山。 这个念头有多荒唐, 本就不需旁人来告诉她。 可在这一刻,穆白芷就是执拗地相信,穆空青会理解她。 穆空青早在见到穆白芷时,就知晓她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必定是常在路上的。 穆空青并没有 出诧异的模样,他只是转过头,很认真地同穆白芷道:“那很危险的,大姐。” 穆白芷拢在袖中的手放松了。 她就知道。 “我便是要做游医,也定然是同商队一起的。就像这次和金家一起出行一般。”穆白芷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我还未同你说过吧,若是不出意外,你二姐如今应当在漠北。”穆白芷的笑容里带了些得意。 穆空青震惊:“二姐去漠北做什么?” 漠北可不同于江南,甚至都不比岭南! 这些年大炎虽无战事,但却不代表 外异族就当真是安分的了。 北方边境还是三五不时地有些小摩擦,只是规模都不大,最多也就是边关守将在述职时提上一嘴的程度。 可这些对于官兵来说的小摩擦,放在普通百姓身上,说不准就是要人 命的了! 穆白芷见着穆空青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白芍去年救了一位将军的女儿,她手下恰好管着一条自漠北到中原的药材生意。白芍想要经商,那位小姐便应允白芍跟着她手下的商队学一学。” 穆空青听见这话,先是 到安心了不少。 随后便是一阵茫然:“这些家里可都知晓?你们都无人告诉我的吗?” 要知道,因着博闻书肆这条线在,穆空青同家里通信的次数可不少。 穆白芷瞪他:“家里还不知道这事儿,你可不准说漏嘴了。” 穆空青觉得穆白芷在诓他。 听穆白芷话中的意思,她们分明已经这样在外游历好些时 了,家里怎么可能不知道。 看着穆空青明显不信的表情,穆白芷别过脸:“你走后不过两个月,师父们便去了。我在师父的灵堂上当众自梳了。” 穆白芷自梳一事,穆空青是知晓的。 只不过他见穆白芷在回家时将发髻放下了,还以为她一时半刻不会将此事告知家里。 又听那两位老医女已经离世,一事也不知应当作何反应。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穆白芷也早就过了情绪失控的时候,现下她还算平静,只是在提起时带着几分怅然。 “当年我自梳之后师父便说,此事一旦叫我家中知晓,我在清溪县上的 子必然不会好过,便早早托了人照看我。” 穆白芷说起这事来,也不知自己应当是悲是喜。 于女子来说,自梳并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那刻薄些的人家,怕是宁愿自家女儿直接去了,都不想要个自梳女叫人说道。 正如有村人说的那般,她八成是自己不检点,叫身子有了什么 病,这才不得不自梳。 为了不拖累两个妹妹的名声,穆白芷只能离开。 可是随着最初的不甘散去,她也见过了越来越多的风光,见过波澜大海,见过巍峨高山,见过京城的小姐十里红妆嫁郎君,见过秦淮河畔的孤女藏在檐下跟着念“赵钱孙李”。 她知晓世上还有许多女子忍受病痛的折磨却不敢说出口。 也知晓有那迂腐的人家在请不到女医时,宁愿女眷的伤口溃烂在身上,也不许郎中为她剜去腐 。 穆白芷不想回去了。 穆白芷微凉的指尖搭上桥头的抱鼓石, 糙的石面,像极了她离开时,她娘 给她的几两碎银子。 穆白芷这次来见穆空青,原本没想告诉他这些。 她害怕从穆空青眼中看到与她爹娘一样的东西。 好在穆空青还是那个会偷偷教她们读书的弟弟。 烟花放完了,桥上的人也逐渐散去了。 穆空青的手肘支在桥边的围栏上,并没有去看穆白芷现在的表情。 他只是有些苦恼地说:“要不大姐你在江南买个宅子吧?我要在永嘉书院读上好几年,你也不能总是跟着商队来回跑——便是商队给你发月钱,这年休总得有的。买在江南,至少往后我俩还能一起过个年。” 穆白芷怔住了。 她在心里想了无数种穆空青可能会给她的回答。 或鄙夷或劝 ,或不屑或支持,唯独未曾料想过,穆空青会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大姐你在江南买个宅子吧。 穆白芷照着弟弟的脑袋来了一下:“说得轻巧。” 穆空青 受到了小时候的恐惧,笑嘻嘻地避了一下:“要是大姐你银钱不够,我先借予你也成啊。” 穆白芷此刻有再多的愁绪也被他搅散了。 “你那点儿银子,还是留着读书吧。回头你若是能金榜题名,我便直接去京城买个宅子。” 女子行医虽总有人诟病,但事实上女医还是很受一些权贵人家![](//www.020magazine.com/ig/huan.png) 的。 且先不提一些妇人病,一些讲究的人家,就是家中女眷有个伤风 冒的,都要拉个纱帘才肯让男大夫入房诊脉。 而一些隐秘处的病痛,若是请不到女医,不少女子怕是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愿叫男大夫诊治。 再者说,就算这些女子愿意叫男大夫诊治,她们的夫家愿不愿意还是两说。 所以穆白芷随着商队在外的这些 子里,虽然多数时候是在为寻常百姓治病,可手上也当真不缺银钱。 穆白芷嘴上说着叫弟弟少 心,却还是将这些在旁人听来惊世骇俗的事,全都如实告诉了他。 穆空青叹气:“那大姐你可得多赚些银子了,不然怕是买不下我家隔壁的宅邸。” 穆白芷被这一句好听话都不会说的弟弟气得不行。 热闹逐渐散去,寒气也渐渐漫了上来,河边的水雾凝成寒霜,穆空青看到穆白芷打了个寒颤。 穆空青道:“夜深了,先回客栈去吧。永嘉县的坊市便是新年也不关停,只在初一早晨卖的蒸糕更是此地一绝。” 虽然后头的话头转开了,但穆空青还没忘记穆白芷说她 要做游医之事。 穆白芷说的是游医,同她话中的“和商队一起”那是两码事。 若是没个章程,穆空青怎么都不会放心的。 穆白芷点点头,走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穆空青一声:“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你还回书院去吗?” 穆空青看向他大姐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姐,你在除夕夜将我叫出来,该不会只订了自己的那间房吧?” 穆白芷默默移开了视线。 她来见穆空青前辗转难眠好几夜,还真没心思想这些。 一阵含着水汽的微风适时吹过,穆空青在除夕夜里,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切身 受到了江南的寒冬。 第72章 一个约定 客栈没有空房, 书院也关上了大门。 关于穆空青今年除夕夜没有 落街头这件事,还是得 谢张华 的。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