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意大利的旅游旺季。这座小城并不是旅游城市,但是西侧的湖区来了富有的德国人和俄罗斯人,还有来自其他地区的意大利游客。 下的湖面上出现了更多的游艇和帆船,周边的小镇纷纷热闹起来,夏 的帆船比赛、自行车竞赛,夜晚的烟花表演以及那些骑竞技摩托车的年轻人们,增 了这里的热情风采。可惜这些和她并没有什么关联。 她平素最不 热闹,但是湖区 夜间的夏 繁华,她也想置身其中。可一个人去毕竟没意思,在悠闲度假的人群之间也显得突兀。再加上她是个拮据的人,这半年来生活固然节俭,平时一心学习,城里的博物馆、剧院都一次没有去过,更不必说周边的城市,消费记录却依然令她 到心疼不已。 曾经认识的华人姐姐开了一个汉语培训班,借用湖区东侧镇上一所高中的教室。学生都是出生于意大利的华人孩子,在家和父母自然是讲中文,但他们不会写汉字。创立培训班的姐姐给了她暑期去当老师的机会,每周有三天课程。总算有了一些收入,这很好。只是从住处坐公共汽车,甚至火车,辗转去那所学校并不轻松。另外,她在市区的华人商店当了店员,那是两年前当高中助教时教过的学生自家开的商店,只因暑假前她开玩笑说:“我到你家打工好了!” 她整个人都被占据了,那湖区一带的风采,属于另外一个世界。她渐渐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奇异的空间里无限循环着,有一种虚幻 ,是曾经无论在国内还是意大利都没有过的 触。那段时间里,她好像忘记了在国内经历过的学业、多年来看过的书、剧院,还有异国他乡的古迹与自然风光。 所以在收到Michele? 的信息时,她 到恍惚,毕竟那是来自“异世界”的信息。 那一天她从商店下班,在回住处的路上。房东太太在等她吃晚饭,最近只有她们两个人,家里的两姐妹去南部找她们的父亲度假了。 Michele? 想必是出于礼貌的问候,或许也是因为好奇,问她在大学里的古希腊或者拉丁语课程的 觉怎样。 噢,她忽然想起来了,上一次还是三月的时候,她说过暑假可能会参加这些暑期语言课,但现实却每天不是在培训班,就是在商店里…… 她把这些告诉了对方,字里行间看上去情绪轻松。她说明天去培训班上课,那里离湖很近,但是这段时间竟然都没去过湖边。Michele? 问她那个地方的名字,她在回复中写下了培训班所借用的高中。 过了一会儿,在她下了公共汽车走回了住处之后,Michele? 回复道:“明天下午会和朋友们去那一带,您愿不愿加入?” 她写道:“真的很高兴。但是明天下午有课啊。” “等您下课之后可以么?那所学校我正巧知道。” 她才意识到,一直以来培训班借用的学校正是Michele? 前女友上学的高中。好吧,既然如此……这段时间也没有和任何朋友出去过。 虽然下课之后要与Michele? 相见,或许还会认识他的朋友们。她却没有为此打扮,只是像平常那样在防晒霜之后涂了薄薄的一层粉;头发简单梳起来,穿着浅蓝 的衬衫和高 长 ,略微 出脚踝。那是从打工的商店里买的衣服,价格便宜,再加上是内部价,更便宜。倒是正统甚至略显保守的老师样子。 Michele? 在学校门前见到她的时候笑了笑,说:“离湖边很近,我们走着去吧。” “您的朋友们不一起吗?” “让他们先回去了。” 她心想:“是不是生怕我丢人?”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教孩子们中文,她能够 受到那片湖水的气息,相隔小镇的重重古老建筑,一直没有往那边走过,不知到底会有多近。没想到只需要穿过一个街区。这时正是8月中旬,湖边的气息却是清凉的。 因为旅游旺季,这一带漂亮的商店、餐厅、咖啡馆正是繁华,与上一次来时完全不同。是的,Michele? 带她走近这片区域,她就意识到了,两年前曾来过这里,那是冬天清冷的时候。但只是在空 的街上散步就很开心。她依照地图的标识去看了大大小小好几个教堂,顺着建筑之间石板铺成的坡道向上而去,那像是上山的路,很有趣味。现在,她和Michele? 也是走着相似的路,蜿蜒而上的道路一侧偶尔出现幽闭的漂亮民居,她心想:“隐居在这里也很好。” “您喜 现在教中文么?”他们一边走着,Michele? 问道。 她答道:“都是好学生,他们的父母也是。其实工作内容不难,只要是识字的中国人都会。” “您还做其它的兼职?” “是的,在市中心的百货店里。” “有累的 觉么?” “百货店?其实还好,除了我之外,有好几位年龄比我大还有经验的女士,客人多的时候也不会忙不过来。常常会 觉到半天时光就过去了,却不知怎么过去的。” “是问您现在,走得累不累。” 她轻轻笑了:“噢,对不起……其实也还好。” 很快看到上方掩映在民居建筑屋顶和树丛间的城堡。 她曾经来过呀。与Michele? 一同穿过城堡下面的隧道时,她记得,上一次一个人穿过这里,后面来了一辆轿车。路非常窄,那辆车只慢慢地在她身后,并没有催促她。能够 觉到当时那种友善的气氛。她也尽量快步地走,待穿过隧道,外面的路更加宽敞,她立刻向路边靠了靠,让那辆在后面一直耐心等待的车顺利开了过去。现在,她和Michele? 也走了同样的路,但他们之间的气氛却没有那么令人安心。 Michele? 自从在校门口见到她的时候礼貌地微笑,之后一路上虽然谈话自如,但给她的 觉却是一种 郁,沉甸甸的。未曾见过这样的他,无论在身边还是在instagram上,当然,他们还不算多 悉。 这个时间,城堡的参观时间自然已经过去了。他们顺着外墙一侧来到视野开阔的地方,这里通向城堡内部的庭院和办公区域,可以俯视着下面的小镇,还有湖面、远处与湖水相连的雪山。这自然不是她第一次看到的景象,但还是由衷说道:“这里真美。” “您曾来过这里么?” 心称奇怪,他怎么看出来,“是的,但这次依然是惊喜。” “果然是啊。 到您对这里很 悉。” 他又问道:“ 觉好些了?” “确实很好。” “刚刚看到您的时候,您好像很累,像变了一个人——疲惫不堪的人。” 这句话让她心头一颤。没错啊,她最近一直在一个闭合循环里。但她却说:“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呢?” 没有理会她的故作轻松:“当听到您没有去学古典语言, 到很吃惊。曾经您谈到这些的时候,明亮得令人敬慕。” “噢,好吧,”原来他还是给出的答案:“原来变坏了。” “并不是,”他说,“只是有些为您难过。” 无论是不是出于客套,很开心Michele? 为她想。 “您曾说过申请博士,您在中国的时候也许很优秀……” 好像唤出了尘封的记忆。 是啊,她不是为了做简单的工作才来到这个异国他乡。在这里申请人文学科的博士,外国人要比本国人还要努力,亚洲人则需要更加努力。 她默默地说:“但是,生活要怎么办……”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他,让他好像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那只是一小会儿,她接着略低下头,看向下面红顶黄壁的民居,“我是想学古典语言,但几节课价格很高。不知是不是能够向您讲清,这么多年来,我在国内一直上学,几乎没有收入,只有我爸支持我。如果您知道,我来到意大利的一切费用,都是来自家里的支持,您一定很吃惊,并且看不起我吧?” 她猜测,自己的意大利语没有表达得多清楚,她本不愿向任何人倾诉。 但是,Michele? 却说:“未来有一天,这样的状态会结束,只是对现在的您而言没有那么快。如果我令您 到难过,真的很抱歉。” “不不,没有。是您唤醒了我。”她说:“不是所有中国学生都优秀,至少我还不是。您不知,我以前的求学之路非常坎坷。但是以后,我会变得优秀。” 下面小镇的教堂传来黄昏6:00? 的钟声,悠悠扬扬地漂浮在空中。 Michele? 从小听惯了教堂的钟声,她却听不腻。远处的雪山处渐渐出现了晚霞,是淡粉 与金 的 织,不久之后,那点金 被更多更深的粉 没,就连附近的云朵也变成了一抹粉。渐渐地,霞光 天,那远山已经看不到了雪线,连绵的山峦变成了晚霞中的深蓝 影。 “真的好漂亮。”她说着,转向了身旁的Michele,她的眼中含着认真的 愉和光彩。 晚霞暗了下来,他们顺着城堡的坡道走下去。她想请他吃点晚餐,就在这一带吧。 坡道的另一侧通向停车场。她记得,两年前孤身一人游览此处的时候,走在对面的那条路上,对两旁漂亮的建筑好奇地左顾右看,傻傻的样子。渐渐走近城堡的时候,一辆漂亮的轿车从坡道上开下来,不知是不是属于城堡的工作人员。但是车并没有顺着道路开过去,却是停在那里,打开着车灯。 那时天还是亮的。她隐隐 到奇怪,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因为她么? 她佯装没有事情发生,步伐也没有改变,不远处的那辆车也是一样。她心里出现了变化,不愿显 出来,更何况不会讲意大利语。也觉得,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剩?好在,待她快要走到的时候,右边停车场开来了一位老妇人的车,停在那里的漂亮轿车有点挡路,只得开走了。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当时在发生了什么,说不定真的是自我 觉过剩。自从当年第一次来到意大利北部,她就发现这里的人并非如传言中那般善于甜言 语,大多数人还是正经稳重的。 她喜 正经的人。即使有陌生人对她微笑,也觉得是出于礼貌。但是,她喜 认识的人给她的拥抱和亲吻,那是友好而甜 。虽然那种时候,她的身体总是明显地僵硬不自然。 和Michele? 就在路边的小店吃晚餐,她要的是Piadina,那是她在意大利最喜 的食物之一。里面加了不少陷儿,她小心地在盘子里切成小块。 Michele? 说:“您吃饭还是很漂亮。” 她的眼中惊讶地一闪,望着他。在夜晚室内的灯光下,他是眼瞳失去了那种带有层次 的绿 ,而是一片幽深,他说:“几个月前,看您吃草莓就很漂亮。Alessio? 说过您吃饭漂亮。” “噢,谢谢,谢谢。”她略微窘迫,“记得我那会儿吃饭慢,他就那样告诉我的。” “他应该是真那么觉得。”Michele? 说道:“可以请问,您有男朋友么?” 这对她而言,是个古老而且平常的问题。第一次来到意大利,在中学当助教的时候,几乎每个班的学生都问这个问题。她那时房东家的“小哥哥”Alessio? 也问过。 “算是有过吧。是一位优秀的生物学博士。” “他是意大利人?” “哦,不,是中国人。但是,我其实也不确定当时的关系,他没说过‘我们成为恋人吧’这样的话。甚至恋人一样的牵手都没有过。但是我那时非常快乐,我们即使现在相见也还是知心的朋友。” 她不自觉地说了这些。但是她不会谈起Michele? 之前的女朋友Sofia,即使 觉到,他们应该也相见是朋友。 “可以邀请您,这个月的28 ,与我过生 么?或许应该说是‘生 前夜’。” 她本来要立刻答应,为了礼貌而问:“您的家人、朋友们也一起?” “我的父母要带着妹妹去Tenno? 湖,29 下午他们才回来。我也没有邀请其它朋友。” 她开始重新计划接下来的夏 时光。 培训班的课程就快结束了,可以坚持下来;辞去了市区商店的工作,有了休息和学习的时间。临近28 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要和Michele? 等待他的生 。 要准备什么礼物呢?承认除了竞技摩托车以外,并不了解他的喜好,总不能送他一辆摩托车。发信息给他,请他给一个方向。 Michele回复到:“只要是您选择的,就是最好的礼物。” 这样的回答多 悉。记得当年在小公子Alessio? 家当房客时想在离开前为他选个礼物,他也是这般回答。好在,后来她选的,他确实真心喜 。所以,她去了那家位于市中心深处古老街道的古董店,选择了一幅贝壳标本镶嵌的镜框装饰;还有一枚水晶球镇纸,曾经也送过Alessio? ,只是两个水晶球并不完全相同,里面镶嵌的金粉勾勒出不同的宇宙世界。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是米兰的斯卡拉剧院,观众席却是国内双层剧场的样子,像是小时候陈旧的电影院。她穿着现实中不会选择的红 丝绸抹 裙,淹没在人群里。很快发现这一场的观众都是中国人,她开始在其中找 悉的面孔,心里焦急万分也没发现一个认识的人。 在梦里,她隐约意识到这是梦。渐渐清醒起来的时候,却以为那是现实。里面没有骇人的场景,却 到异常地恐惧。 夏末的天空像蒙了一层纱,黄昏的时候? Michele? 会来位于南边的住处接她。这令她有些 动。在这里如果不是非常亲近的朋友,很少会穿越半个城市来接对方。 不知是紧张还是喜悦,或许因为是在夏 ,她一整天几乎只喝了红茶,不吃东西也不 到饿。那个梦境令她心有余悸。 天 灰白冷淡,但愿晚上不要下雨。 她提前很久打扮。化淡淡的妆,小心地扫了些淡玫红 的胭脂,像是微醺或羞涩时飞上脸颊的云霞。穿的是夏 里深蓝 的连衣裙——高 、宽裙摆,上面有许多可 优雅的白 铃兰图案。裙子的下摆到膝盖以下一点点,是恰到好处的长度,矜持又不过分庄重。她其实适合穿白 。曾经在这里的初中当助教时,有孩子说她像天使,不知那时是不是听得准确。可惜她没有适合这次赴约的白 裙衫。在夏天,她很少披散起头发,但是今天她把头发放了下来,学这里女中学生的样子把头发留得很长,蓬蓬松松到了 间。 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出了门,Michele? 已经站在车门前等待她,只见他穿着白 的衬衣。记得他在自己以及朋友们的生 时都会这样穿,不知是不是出于习俗还是有着深层的意义。一瞬间令她联想起他的名字——光明天使“米迦勒”。 她微笑了一下,随即眼睛低垂,貌似羞怯。轻巧地打开院门,抱着包裹走了过去。 Michele? 就向她伸出了手。她试着将指尖触到他的掌心,接着整张小手覆了上去。 他们上了车,她说:“我不提前祝福,等到了时间好不好?不过,这些是为您准备的礼物。” “谢谢!”他说,“可以打开么?” “当然可以。” 他慢慢打开外面的包装,再打开水晶球镇纸和贝壳相框各自的保护纸层,“您真是太好了……” 很高兴他看起来是真的很喜 ,并非出于客套。“我也很高兴您能够喜 ,那样,这依然是惊喜。” 他看着那副贝壳镜框,认真地对她说:“我要把它挂在我的房间里,不给别人看。” 约好去桥上一同看湖上晚霞,那会是他生 前最后一次的晚霞。她曾去过那里,一条并不长的河道,连接起湖的另一部分,河道上面有一座建于16世纪的漂亮拱桥。 河岸一侧正是热闹繁华, 天咖啡馆和餐厅已经开始营业,游客们好像都在悠然安逸地等待夜幕降临。他们二人置身于那繁华之中,偶尔会有人看向他们,或许会猜测他们的关系。 她知道,他们可不太像约会的恋人,却又说不清像什么。记得两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当地人对她友善地微笑,那是美妙的回忆。 他们穿过人群,来到那座威尼斯风情的古老拱桥上,一侧是河道连接的广阔湖面,黄昏时许多水鸟聚集。 天的缘故,湖上风光和远方的雪山看上去并不澄明。他们相顾无言,却知道彼此心中没有一丝难过。 待霞光从那远山处漫上来,渐渐染上天空、变得幽深,河岸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亮了起来,空中仍有余光。 “今晚有烟花表演,您会喜 吧?” “真的吗?” “是的。因为我的生 前夜。” 听他的声音非常认真,不 问道:“真的?” “假的。”他说着,暗暗垂睫微笑。 “您呐……”她没有望向他,却以同样的姿态轻笑着。 忽然发现,竟然无意间学会了他微笑的样子。但是,应该没有他好看吧?会是显得非常做作?那却是下意识由衷的喜悦,没有刻意给任何人看。 记起曾经在Alessio? 家当房客的时候,下午与他的妈妈一同买东西回去,还买了花。手里捧着那盆花,记得是一盆 丽的三 堇,Alessio? 那时正在院子里,她就抱着花望着他,甜腻腻地摆出笑容。 Alessio一直看着她,或许是看她的花,还是她奇怪的笑意?房东妈妈对她说:“把花给Alessio? 就好。”她把花递了过去…… “唉……为什么又想起他来了呢?”心说。 身后不远处的湖面上有一座火车桥。宁静的夜 中,偶尔有一辆火车穿过。上面灯光闪耀,照亮了湖面,像是移动的宴会厅。 也许来自米兰……或者更远的都灵,开到维罗纳、威尼斯,只需要7.5欧元,去到远方的繁华之地。 她的心底忽然涌上一阵凄凉,无边渺茫的未来。 “可惜这线路不到佛罗伦萨,”看不清她的神 ,只听那温柔清冷的声音,“您可知道,我不舍得去到那里,一直不舍得,不忍心。” 心知Michele? 在她身侧,相隔少许距离,但神与思此刻完全都在她这里,继续说到:“现在我知道的还不够多,恐怕不能完全理解那里。” “? 翡冷翠? ,以中文的理解像是‘幽冷的宝石’,?幽冷的瑰宝一般的城市。”她望着那座已经空 的火车桥。 一阵夜风吹过来,浮动的暗香,好似柠檬花、 迭香还有檀香木的碎末,悠远而亲切……知道那是她淡淡的香水气息,却像是打开了一只古董家具的 屉,发现里面盛放着16世纪初期的手稿与干涸的墨水瓶。 她的心神虽不在这里,但Michele? 的身影一直在她的余光里。他像是夜幕下的一抹晕影,风一吹就能消散,可他却在那儿,像风里的树。一种高大匀 的栎树,椭圆形的树叶上面有着裂片,秋天的时候会变成了深红 。 她觉得自己犯了错误。人家一片好意邀请,她却在这里不着边际讲出这些难过的话来。 Mihcele? 却说:“您可知道‘司汤达综合症’?” 她自然是知道的。 “在翡冷翠不知它会不会找上您。但转念一想,不必担心……”见他目光深沉,她不 凝望,好像努力要看到他眼中那苦艾酒一样的颜 。 但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不会追问。 这时,烟花在夜空盛开。 她惊喜地望向他,那彩 光辉映衬着他的面容。令她一不留神,心间如 天百花次第绽放。 “您想不想到山上看?”他恐怕没有留意到她刚刚的失神。 “什么?” “快来吧。”他说着,带着她离开了桥,奔向停车场。 开车的一路、上山的路上,烟花并没有停,他们没有错过一刹那的风景。带她来到俯瞰湖面的山崖间,视野更加开阔起来。她 觉到,烟花就要接近尾声,但是来到这山上,又是一个惊喜。 夜空渐渐归于平静,月 溶溶。 周围夜气氤氲,有一种芳香,是 悉却知名不具的花香、松木与湖水的气息融合、弥散在这夜 里。远方湖岸边街市的璀璨灯火,像是茫茫暗夜的星光。但是山崖下方的幽深令她 到害怕,他们站在离边缘稍远的地方。 上一次在这里是三年以前,那是天 晴朗的黄昏,看到壮观而宁静的湖光山 ,她觉得在这里失去生命也心甘情愿。 此时她心想:“让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儿吧。” 像是读到了她的心意似的,Michele? 说:“再呆一会儿吧。之后我们可以去附近吃一些晚餐。” 她一整天几乎没吃东西,不觉得饿,忽然 到胃里空落落的生疼。好在只是轻微,可以忽略。 这样一个夜晚,被分成了好几段,像是一页内容丰富的书、一出接着一出上演的戏剧,充 了惊喜与悬念。 接下来会如何? 也许会随着夜深而渐渐走向结束,一切将归于平静。 “像是看歌剧的夜晚。”她说。 “您在米兰的时候看过很多次歌剧么?” “只有三次,”? 她摇摇头,“上一次还是两年以前即将离开的夜晚,是《茶花女》。” “Violetta,美丽的名字。” 他的音 动人。 “可以再念一次吗?”她请求到。那个名字恰巧是发不好的音。 他照做了。 “您以后,这样叫我吧……” 雨下了起来。开始只是天幕的一两点雨滴,紧接着越发稠密。 白天的时候她希望晚上不要下雨。 他们向山下走去,即使在雨夜里路也不太难走。Michele? 比她高出很多,伸出手臂轻而易举地护住她。回到车上发现他的那只衬衣袖子被雨水打 ,她心中 到抱歉。 “您会不会 到冷?”? 他却没有任何不快。 接着为她打开了车内的暖风,“今晚您过得开心么?” 这是他的生 前夜,她仅仅是个陪衬而已。 雨点打在车窗上,被车灯映得雪亮。Michele? 打开广播,转到古典音乐频道,那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和这个雨夜相应。 她想到了藤原实方的和歌:? “看樱的时候,雨落了下来。一定要淋 的话,就让我淋 在花 下。” 心中怀疑,Michele? 是不是有心让她看山上的雨。 这种天气开车去城市南部并不是好的选择。 Michele? 家离得很近,她同意先去那里。其实回到那个山村她 到快乐,虽然在夜 中看不到任何景象。 那是依山而建的漂亮房子。因为下雨,不得不让她从车库的门进到室内,Michele? 为此表示歉意。 她说,您不必 到抱歉。 第一次来他家,很奇怪没有陌生的 觉。也许因为是 悉的山村,还有同样传统的意大利式装潢。 Michele? 为她煮了姜茶。看到她的裙子和头发还是淋了雨,让她去洗个澡。 也许是下雨的缘故,她没有 到不好意思。 带她来到二楼的浴室,是和他的妹妹共用的,所以她需要的卸妆 、女士洗发 和沐浴 那里都有。那些属于他的妹妹,让她 到有些对不住。 Michele? 却表示,他的妹妹也知道她,不必为此 到为难。 又发现她需要更换的衣服。带她去到同一层他的房间,打开衣柜让她选。其中都是他的衣服。 她笑着说,要他那件。随即说到,是要同样的白 衬衣。他心领神会一般为她取出一件同样的。 但是,他要怎么办呢?看他淋 的比她还多。 他表示可以去他父母的浴室里洗。 那好吧。 她从容地洗了澡,吹干头发。这间浴室的屋顶是木质结构,玻璃的花型壁灯发出幽黄的光线,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渐渐意识到,初到别人家,如果不再紧张,那一定不再是她。从容地接受一切,实际上是因为过于难以为情。 但是接下来要去哪里? 是不是下楼到餐桌前更好呢?Michele? 告诉她要为她准备一些吃的。 她不想吃。却是静静地回到了他的房间。 木制百叶窗略微打开,雨声和夜 堂而皇之地进入室内。她没有开灯。所以,当Michele? 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她的身影。但是走廊的光晕照进来,已经足够了。不知是不是忘记了她在这里。 她转过身望着他,目光冷冽而单纯。 但她的身上只有内衣而已。 他没有退出去,毕竟房间的门都留着四指宽的 隙。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