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东家转眼镇定,抠住他说出来的“一个时辰”,明白他也认出了自己。原本她还想着,曲云河的同伴、下午在香水堂出现的小家伙,莫不是看曲云河不支,跑去搬救兵了?看来她想错了,这几个人本就是绑匪! 一边是细,一边是劫匪,都不是什么好路数。 她前进半步,燕三序剑尖就往大汉脖子上多刺进半分:“住手,否则我割下这人脑袋。” 话音刚落,千岁适时后退半步。 女东家也才看清千岁模样,忍不住暗暗吃惊。 世上竟有这般妖异绝! 女东家眯了眯眼,看向千岁:“你们是哪一边儿的?” “方才不是说了么,我们是独立第三方。”千岁笑道,“原本我们哪边也不偏帮,不过你先下了毒,又想利用我们退卫人,那就别怪我们动手。”说着抬了抬手,琉璃灯就亮了起来。 这一下所有人都能看见,空气中赫然浮着细小的黄微粒,密密麻麻如粉尘,也如活物一般游移。它们都避开女东家及其手下,悄然直扑燕三郎和千岁,却在灯光的照下无所遁形。 最重要的是,琉璃灯一旦绽放毫光,立刻迫得它们不能靠近。 这便是先前上曲云河,令他也中招的毒物了,却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平时无无形无味,只有在灯光底下才现出原形。 原来这位女东家不知不觉又留了一手。 现在她脸微变,目光却停在曲云河身上:“你怎会无恙?” “寻常毒物伤不了我。”曲云河呼出一口气,居然是橙的彩。 那些毒物只对人体生效,本入侵不了他的法身,又被原封不动请了出来。 燕三郎脸皮一,这家伙说得豪气干云,其实只不过因为躯体并非人身,而是针胎花灵形成罢了。从本质上来说,这家伙就是棵树,只不过会跑会跳会说话。对人能生效的毒物,对他可就未必有用。 燕三郎望着女东家道:“没料到,我们居然要向攸国的细买卫国路引。” “细?”女东家呵了一声,“娑罗城本来就是我们的!回自己家能叫细么?” 燕三郎笑了笑,忽然收起怨木剑,对俘虏道:“过去吧。” 曲云河也将银收回。被他钉在墙上那人和同伴踉跄走了回去,站在女东家身边。 他们放回对方手下,女东家的脸立刻和缓不少:“你们打算如何?”目光不经意从曲云河身上掠过,不由得微微一懔。 方才她也偷放出噬金虫,这人手臂和脖颈都被咬得血模糊,才过了这么几十息功夫,伤口居然就愈合了? 要知道噬金虫虽然喜噬金属,但它主要猎物还是有血有的生物。其唾有毒,能加速猎物血,导致伤口腐脓化水,依此提取出来的药物很有名气,就叫“血溶剂”。 她自然不晓得,曲云河身为针胎花灵,自体康复的能力强悍已极。并且他的人类形貌也只是伪装,噬金虫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啃到的都是木头,吃到嘴里实在寡淡无味至极,因此咬上两下尝尝味道也就呸呸不啃了。 “是你们打算如何?”燕三郎收起怨木剑,“卫攸之战,我们不兴趣,只是找你做特许令而已,一直很诚心。”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遇到眼下这局面?女东家的神情一言难尽,却也只能道:“好。明此时,我可以货。另外——” 她目光转向燕三郎:“泰公公呢?还活着吗?” “活着。” “那人我要了,什么价码,你们开。”女东家的口气,豪气干云。 千岁竖起纤指摇了摇:“不成,我们有用。倒是你们,为什么冒险跑去杀他?” “他是监军,还是皇帝的心腹,杀了他给镇北侯些麻烦,有什么不好?”女东家面无表情,“你们最后要如何处置他?” “我们有一事由他去办。”燕三郎静静道,“他还不能死。” 其实他收取诡面巢蛛窃听到的情报时就想过,如果韩昭答允女东家的要求,撤军二十里,那也是件好事。那时谢家屯当然就不会再大兴土木了,娑罗木也得以保全。 不过很可惜,韩昭心里有一杆称,孰轻孰重分得很清楚。 木铃铛的任务,是一如既往的不好完成啊。就没有哪一次能让他躺赢么? 女东家面带薄怒:“这人罪孽滔天,死有余辜!” 千岁轻笑一声:“那与我们何干?”她又不帮人断案,也不替人申冤,泰公公是好是坏,她儿都不关心。 燕三郎忽然道:“我们委托泰公公去办的事,如果你也能办成,我就把他给你。” 这话说出来,千岁立即不:“喂,不要节外生枝!” 女东家立刻接上去问:“什么事?” “镇北侯要在谢家屯修建军镇,你知道么?” 女东家点头。卫人就在她眼皮底下行事,她在本地耳目又多,哪有不知之理? “镇北侯本想砍下谢家屯北边的那棵大树修建旗楼,无论用什么法子,你阻止他就好。”燕三郎直截了当,“明天早晨之前完成,我就把泰公公的藏身之地告诉你。” 女东家眨了眨眼,有些惑。这算是什么要求,神来一笔吗? “大树?你是指谢家屯的神木,长得最高的那棵?” “是。” 女东家好奇:“那棵树有什么特别的?” “你只说办得到么?”燕三郎正道,“若是办不到,我就得放出泰公公去帮我完成。” 第393章 两边都下注 女东家想了想:“容我一试。” 燕三郎紧接着又道:“你向镇北侯提出的条件,为何只要卫军退出二十里?” “能问出这种问题,我倒相信你们是初来乍到了。”女东家知道时间不多,也不啰嗦,拿走桌上杂物,指头蘸了水,在桌面上画了一幅地图。 线条笔法简单,只是示意图,但足够燕三郎等人看懂了。 “以娑罗城为中心,这是方圆三十里内的地形。” 燕三郎来到娑罗城不过两天时间,对本地概况缺乏全盘了解。无论他有多聪明,不能因势利导就是大忌,好不容易遇到本地人讲解,他赶紧凝神细听。 原来娑罗城所在的位置,恰好在西部平原和东部山区的汇处。自娑罗城往东,常见两侧悬崖如刀,山路崎岖,易守难攻;而越过娑罗城往西,那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水田纵横。 无论谁夺下娑罗城,都可以虎视西部平原,守望东边的雄关。 事实上,当初卫国大将钱定打下娑罗城,也是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才往东推进,完全拿下了山区的制控权。 可惜他突然暴毙,攸人趁机西数十里,重新抢回山地,那么下一步就是夺下娑罗城、冲出山区,这才有机会打回西部平原,收复更多被卫人抢走的土地! 双方都对娑罗城的意义一清二楚,因此卫王才十万火急勒令镇北侯赶来救场。 丢了娑罗城,攸人就会像蝗虫一样,重新返回西部平原。那么卫国这大半年来的努力尽化泡影! 而对攸人来说,这同样也是背水一战。 如果再输了,卫人的东进就是势不可挡。 是以攸国也集结大军从东侧进攻。这两天韩昭就是与他们手试水,而后布置一系列任务,又要建起谢家屯的军镇以作缓冲。 这个军镇很重要,可以辐前线与娑罗城,两边兼顾。走到这一步,镇北侯必定要展开强攻了,届时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不过女东家现在打算绕开它,直接迫镇北侯西撤二十里。这样,攸人可以不战而胜,杀回西部大平原。 女东家说完,心中倒是没有多大负担。她没有吐军机,这些消息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实,如果三人清楚娑罗城的地形民情,也可以顺势推导出来。 说到这里,千岁问女东家:“你要怎么阻止镇北侯?” “这就是我的事了。” 女东家的语气生硬,千岁却不以为意:“怎么称呼你?” “唤我‘鸢’就好,纸鸢的‘鸢’。” “哦。”千岁把尾音拖得长长地。果然,她就是吕咸提到的“鸢姑娘”。 当然,这只是一个代号。 双方约好了下一次见面的地点,三人转身离开。 …… 并肩走出数百丈,千岁才问他:“何必多此一举?把任务给泰公公不就完了?” “不和她定下协议,她必定跟我们翻脸。” 千岁呵呵一声:“我会怕?” “我怕。” “喂!”他要不要这么长他人志气?千岁鄙夷。 “黟城原有一户,突然做生意发家。家主人购置了新宅,想换一套黄花梨木家私撑门脸,但又舍不得钱。他找过许多工匠,后来总算在一个贩子那里买到又漂亮又实惠的家私,价格只有市面上黄花梨木的七成价。” “嗯哼。”这小子真是好兴致,大半夜突然讲故事,那她就勉为其难配合一下喽,“后来呢?” “新宅落成,他陆续请许多朋友到府中参观。这样过了两个月,才有个老头告诉他,这套家私是假的。老头原在梁都当官,见过大世面,多看两眼就看出他的家私其实是酸枝木,价格只有黄花梨的两成。家主人气恼不已,但这时已经找不到当初的贩子了。” “所以?”千岁斜睨着他,“你想说什么,内行看门道?” “是。”燕三郎正道,“卫国特许令,我们本见都未曾见过。她就算做出来了,我们也辨不出好坏。如果不向她稍事妥协,她做出瑕疵品暗算我们,去往盛邑的计划必受影响。”在“造假”这事儿上,他们是绝对的外行,鸢姑娘想糊他们太容易了。“反正她成与不成,明早就见分晓。如果她办不来,还有泰公公保底。我想着,办这事最好多一条路子,以保万无一失。”他不急不徐,“再说泰公公,我对他也不放心。这人不是个好东西,由他去办,就怕节外生枝。” 千岁哼了一声,有些不,但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他的决定。 这小子是两边都信不着,所以两头都下注。算啦,小心无大错。 这时曲云河苦笑着摊手,掌心里躺着一张油纸,里面包着诡面巢子蛛,已经仰壳儿向上,一动不动,有两只脚都化了。 “啊,我的蜘蛛!”千岁心疼得无法呼,紧接着美眸冒火,“那个该死的女人!” 曲云河挠了挠后颈:“方才女东家暗中施毒。我没事,它死了。”剧毒借助空气传播,是无差别攻击。曲云河无恙,诡面巢子蛛却承受不起啊。 燕三郎汗。 诡面巢子蛛培育不易,千岁当宝贝一样收着,现在居然被死一只,也难怪她生气。 燕三郎一向最懂得如何安:“先前你也烧掉她的甲虫,并且还不止一只。”女东家放出来乌一群,被千岁红莲业火烧掉了至少一小半呢,“论损失,她比你大多了。” “哼,也是。”千岁一想,心里平衡许多,“她活该!谁让她死我的小蜘蛛!” 姐姐,这事儿先后顺序反了吧?燕三郎在心里默念,但当然不会说出口。 便在这时,千岁突然站定:“有人来了。” 三人一下闪身,躲到路边的松树上去。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