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都安排好了。” 萧绪桓垂眸,将信纸收好,“改之,你留下来,看好院子,保护好夫人。” 程改之被点名,愣了愣,“我不跟着将军一起吗?” 他素来是萧绪桓的副将,这次深夜冒险去拜见南羌那位老土司钟隆,那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不让他去。 萧绪桓倏忽抬起眼帘,看了他一样。 程改之默默垂下头,“是,末将遵命。” “刘泰他们父子存的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先前是你嚷着要叫夫人来,夫人识大体,体恤众将士,跟随我等来了蜀郡。” 萧绪桓眉目冷肃,冷声道,“保护好夫人,难道不也是你的职责吗?” 程改之摸摸脑袋,“是。” *** 羌人原本居于祁连山一带,后来羯人作 ,慢慢分裂成北羌与南羌两部落,北羌立国,为羯人所灭,南羌则由老南羌王的带领,南下西蜀。 老南羌王的生母为汉人女子,自幼仰慕中原文化,大梁南渡前就自愿归降,被封为土司,世居于此。 十几年前,南羌人之中 行起了一种无药可医的瘟疫,刘泰知道大梁朝廷无暇顾及,趁虚而入。 钟隆为保全族人,只能顺势归降,这才拿到了治疗瘟疫的汉人药方。 中原连年战 ,即便南羌两万兵士仍旧认同血缘,只要土司一声号令,便能收归回来,但钟隆不愿轻易动手。 他即便可以反了刘泰,但等刘泰死后,西蜀落到他的手里,南羌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知道自己垂垂老矣,手下无人可用,这两万羌人士兵无论是应对胡羯还是大梁的军队,都没有什么胜算。 刘泰一向安居在西蜀,没有朝外动武的打算,因此,钟隆也就收敛锋芒,保一时安稳。 一个多月前,听说那个数次北伐的大司马萧绪桓朝西面出兵,他察觉到刘泰蠢蠢 动的心思,十分忐忑,他知道刘泰父子空割据一方, 本没有实力称帝称王。 而建康那个自顾不暇的大梁朝廷,早已不是当年南羌王归降的那个大梁,他更无意再让族人做梁朝之臣。 直到萧绪桓的手下悄悄找到了他。 他说,愿意与南羌结盟,替他除掉刘泰。 钟隆坐在密室里,双眼浑浊,听见有脚步声传来。 “大司马见谅,老夫双眼已不能视物,不能亲 ,在此告罪。” 萧绪桓笑了笑,“钟老,明人不说暗话,我萧某此次正是因您而来,您却拒绝了我的提议。” “您老还有什么疑虑,可否告知?” 钟隆听见这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微微有些意外。 他早就听说,这个梁朝的大司马是寒门出身,本以为他不过是个莽夫武将,却未料到真人却像是个儒将。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大司马,老夫斟酌多 ,想了想,还是算了。” “以你的本事,未尝不能以少胜多打过刘泰,我南羌只余这些族人,招惹不起祸端。” “天下大 ,藏拙也好,明哲保身也罢,萧某能懂得钟老这番决定。” 萧绪桓坐在他对面,忽然抬手灭了一盏灯。 钟隆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随即一怔,摇头笑了笑。 萧绪桓轻声道,“钟老何必连目盲都要伪装。” 他将自己这边的烛台换到钟隆面前,淡淡的光影照在两人面上。 “您屈居于刘泰手下,已有十年之久,这十年,朝廷无暇顾及,北地战 四起,保得您和族人一时安稳。” “您这样的做法,和大梁朝廷无二异。” “与您直言,萧某想与南羌结盟,并非是受了朝廷的指派。朝廷叫我除掉刘泰,又有何用?长江天险,蜀地难攻,但北面胡人终有一 要南下犯我,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钟隆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昏暗的灯光下这个年轻后辈。 英姿 发,俊逸沉稳,眼睛里的从容和坚定让人为之一叹。 萧绪桓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老南羌王高瞻远瞩,南迁至此,是为保全族人,钟老,您若与我为盟,北伐攻打胡人,才是解决大患。” 话音刚落,钟隆的手下匆匆走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钟隆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萧绪桓,忽而大笑,“快请进来。” 密室的大门缓缓启开,手下引着两个人朝里面走来。 萧绪桓转头看去,只见程改之一脸兴奋走了进来,看到他时有些心虚,忙停在了门口。 他的身后,还有一道纤细的身影,背光而入。 作者有话说: 茵茵:瑟 ?不吃这一套 第63章 早在萧绪桓悄悄离开的时候, 崔茵便醒了过来。 窗边那传信鹰拍打翅膀飞走发出的声音,她也都听见了。 崔茵本也没有睡的多沉, 只是完事后有些累, 心事重重,故意想要让萧绪桓放松警惕,才装作睡 了的样子。 萧绪桓甫一出门, 她便走到窗边听到了庭院中他吩咐程改之的几句话,待人都走后,自己重新换了衣裳、梳了发髻, 不施粉黛, 推门朝庭院里那棵乌桕树下走去。 …… 乌桕树下。 程改之正烦闷着,他与萧绪桓其他几个手下一样,先前知道大司马身边多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时, 很是替他开心。 毕竟他早就到了成家娶 的年纪,孑然一身多年, 终于觅得可心人, 能够知冷知热,生儿育女,他们这些一同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自然乐见其成。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建康送来的那一道圣旨,挑破了那女子的身份, 她竟是崔氏女。 程改之愤怒不已, 崔家那些人, 处处与他们为敌,甚至多次出手暗害萧绪桓。 沈汲劝他, 说夫人身世坎坷, 温柔良善, 大司马自己喜 就好。 后来在荆州城中,他们的确听到不少夸赞夫人的谈论,说她去郡学授书,毫无架子,对谁都很是和善。 直到刘泰父子无赖至极,要求萧绪桓带着夫人一同来蜀郡,差点扰 了他们的计划。程改之他们本来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怨言再次被 起,没有想到的是,夫人竟自己主动答应一同前来。 “程将军!” 程改之百无聊赖,坐在树下衔了一 狗尾草,抱臂仰头闭着眼睛。 忽然听见崔茵的声音,还未起身,她便已经走过来了。 “程将军,萧郎君是不是去寻钟隆了?” 程改之忙爬起来,“夫人你都知道?” 他面 颓丧,不疑有他,对崔茵道:“是去寻那个老土司了,只不过事情不太顺,将军只好亲自去说服他了……” 崔茵笑了笑,方才听到萧绪桓命他留下,听他口气便是心存遗憾,知他定然是想跟着去的。 “程将军,我知你随郎君征战多年,是他最倚重的副将,这么大的事,却只能留在这里看顾我这样一个手无缚 之力的弱女子,很是可惜。”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也知,原本照我的身份,你们对我颇有怨言,都是看在郎君的面子上才称我一声夫人。” 程改之被戳中心思,有些心虚,夫人仙姿佚貌,秾 如花,他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明知道大家对她有怨言,也没有生气。 他忙道:“夫人多虑了,我……” “程将军,我没有怨怪你的意思,”她温声道,“我只恨自己无用,总是连累郎君,像今 这样的事情,也都是我自己猜测出来的,郎君从来不与我说。” 程改之睁大了眼睛:“夫人自己想到的?” 崔茵说是,然后期冀地看着他,“程将军,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 萧绪桓转头,看见程改之身后跟着走进来的那道身影,眉心一拧,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崔茵一步步走近。 他暗叹一声,原以为自己哄她已经叫她把这件事搁下了,没想到她狡黠万分,还是想办法跟来了。 崔茵见他脸 漠然,有些生气似的,拽了拽他的袖子,秋水盈盈的一双眼睛冲他眨了眨,旋即坐在他旁边,对钟隆笑了笑。 “钟老,妾贸然前来拜见,还望您见谅。” 她方才在门口,已经听见他们的 谈声了。 “钟老,妾深闺妇人,不懂郎君他们的谋略计策,更不懂兵法,但方才听您拒绝了郎君的提议,想到一事。” “当年老南羌王仰慕中原文化,率族人南下,在蜀地繁衍生息,而留在祁连山的北羌,本以为可以在山下那片土地上与世无争,最终却被羯人灭国。” 萧绪桓垂眸,静静看着她,浅淡的烛光将她的面容映衬的愈发柔和温婉。 他一直知道,崔茵像一株兰草,外柔内刚,蕙质兰心,但他私心里,不想让她参与任何危险的事情,哪怕知道她不怕,她也能祝自己一臂之力,也不愿意。 大概是因为遇见即错过,能重新遇见她,天上那抹月 能落到自己手心,已是他此生最幸运之事了,他不想再出任何岔子。 钟隆听到崔茵提及北羌,慢慢坐直了身子,笑了笑,“夫人继续。” 崔茵道:“您如今拒绝结盟,和当年北羌的决定,又有什么不同。” 钟隆微微变了脸 。 “都是求自保,有如自欺欺人,我不犯人,人却犯我,钟老,难道躲在刘泰的旗帜下,就能躲过胡人吗?他们今 不攻打南羌,是因为势在必得,觉得蜀地是砧板上的鱼,先夺后夺,是一样的。” “老南羌王当年归顺大梁,是因为当年的大梁皇帝是明君明主,汉家文化教化您的族人,在蜀地繁衍生息,受儒家熏陶的子民还能去到中原为官,带回来中原的农作、器械,南羌人才能生活得更好。” “物是人非,大梁摇摇 坠,守成会被胡人所灭,您若真的想要保全族人,难道不应该另寻明主,博出一条新路吗?” …… 从钟隆的密室出来,沿着南羌人留在蜀郡的密道,悄无声息的返回住处。 刘泰手下虽有人时时刻刻盯着萧绪桓他们,却因为此前那个探子被萧绪桓不留情面的戳破扔了回去,刘泰也不好明目张胆将人安 在他们身边。 有夜 作掩护,又有钟隆的手下护送,一来一往,刘泰的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