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间也不沉闷,只要不提从前的龃龉和那几百块债务,一切都好说。 宋老头和她谈起庄稼的事儿,说其他人家也想租。 又谈起明年还要分地,宋老四家的生了个女儿,也不知要不要落户于村里。 若是在村里上户口,这个闺女便能分得两亩地,若是在城里,就不行了。 于庄稼人而言,地是命 子,是活着的 本,宋老头想要让孙女挂在老大家名下,能分一份田,老四不种他种。 不过老太太不肯。老太太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生了个读书种子宋老四,中学毕业后直接进城里工作,户口也迁到了城里,吃着商品粮,花着大把的票,这顶好的城里人身份怎么能和乡下泥腿子比! 她拿钱桂英的身份说道,两口子都是城里人,生个乡下女儿算咋回事儿,再者说人老丈人家也不会乐意。 宋老头没法子,只得含糊着不提了。 这顿饭吃的还算舒心,二房和大房甚至过于殷勤,老太太也没咋为难她。 柳暄红原还纳闷,二嫂王绣花抱着妞妞和她咬耳朵:“老三家的,你在城里晓得不?妞妞他四叔要转正。” 宋老四之前毕业进了农机厂,不过先干的实习工,一月工资就十五块,算不上什么好工作。 他为了好前途,还和领导女儿谈对象,未婚先孕,花了大价钱娶了农机厂钱主任的女儿钱桂英,把财礼和婚房都打到三房的头上,着实闹得不愉快,不过柳暄红也借机摆 了宋家。 老太太之所以这么大方,没作妖,就是因为宋老四的工作落定了,人家给了准话,老太太心里高兴。 吃过饭唠嗑完,柳暄红领着孩子们回三房。 宋致远突然掏出一踏钱:“大伯娘给的。” 里面是三十块。 柳暄红惊讶。 “分了地,大家反而没有以前忙活了,农闲的时候,大伯和 子叔去山上掏蜂 ,卖了些钱。” 柳暄红便收着,取出一个木盒子放进去锁上。 翌 ,一家人也没什么事儿,柳暄红招呼孩子们拿上锄头,去自家自留地打理蔬菜。 村里的田地是租给别人种了,然而自留地是还留着的。 菜园里依然保留着她先前种着的瓜秧和小菜,就是杂草旺盛略显荒凉。 没分地前,白 里忙活种的粮食都是公社的,唯有晚上 心伺候的自留地,样样是自家吃卖的。 自留地种的东西是大家不饿肚子的保证。 宋小果和小月儿挥着锄头翻了会儿,躲稻草垛子摘花玩乐去了。 宋致远倒是翻出了个香瓜,用力掰开, 出淡淡的清香。 这在夏 里,宋秋立刻 到嘴巴唾沫开始分泌。 柳暄红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种的香瓜了,这菜地小,她 惜着,和大家一样,往菜园里种了许多东西。 村里人种的香瓜五月初就 了能摘。约莫是她不咋回来打理,这瓜迟了一个月结果子。 不过恰好合上她们回家的时间了。 倚靠在柔软干燥的稻草垛子下,一家人悠闲地分着吃香瓜和番茄黄瓜,享受夏 的清凉。 第28章 笋干老鸭汤 就这么胡混了几 闲暇时光, 朱茜红娘家婶子再来给柳暄红带话,周老太太发话, 让她务必在近 回一趟下溪村, 否则便不要这个女儿了。 彼时柳暄红和宋致远并小宝、妞妞在田野边的小池塘,看深棕 发的水鸭子在塘里戏水嬉闹,绿 的尾羽在 光下闪过宝石般的神秘光泽。 柳暄红漫不经心地点头应了, 继续看向水鸭子,心里盘算着哪只鸭子肥硕好吃。 朱茜红:“大军家的水鸭子有些是几年前开始养的,老鸭子熬汤最好,和着酸萝卜一块炖,对身子可补哩!我怀老大时家里那死鬼就给我炖过,那滋味, 现在都记得。” 柳暄红眼睛一亮,若说吃鸭子, 夏天时 不太好, 秋天才是鸭子攒膘的时候, 不过几个孩子考试费神体虚, 她也顾不上 夏秋冬了, 喊来池塘主人捉老鸭子。 朱茜红也不走,站在池塘边徘徊, 热心地叮嘱池塘主人:“大军, 你可别拿小鸭子糊 你三嫂嫂。” 宋大军抬起黝黑 狂的脸庞, 出一口白牙嘿笑:“哪能呢, 我还怕三哥和我媳妇揍我哩。” 宋大军是宋老头大堂兄家的儿子, 正是族里本家兄弟, 和柳暄红也是亲戚, 他媳妇和柳暄红大姐是姑嫂关系。 年初分田, 他家分的地少,农闲时就又把村里的这方池塘包了,也算多个进项。 这塘子离得近,就在老宋家对面隔壁。 围着池塘看热闹的人顿时哄笑起来。 笑声传出老远,隔着栅栏宋小果和小月儿羡慕地望着粼粼池水的方向,齐齐唉声叹气。 “写作业,写不完你们俩甭想去玩。”宋秋罕见地板着脸,一脸严肃地盯着俩小家伙。 当然,主要是盯着宋小果,因为小月儿九月份不乐意上幼儿园了,提前上小学一年级。 她的暑假作业可做可不做,不过柳暄红不想她玩野了,让她有始有终,必须做作业。 然而对小月儿来说,做作业最大的痛苦来源不是那本印着“快乐暑假”的薄薄大本子,而是同桌的小哥哥。 宋小果的聪明劲儿大约都使在 际往来和圆滑心机上了,对着课本上的练习题无处下手。 唯一让宋秋和小月儿能有所安 的是,他的语文不错,然而数学却是死脑筋得要命。 原是宋致远辅导他,后来宋秋生怕发生 血事件,主动请缨替代,现在他只想给自己甩一巴掌。 让你多事!让你好心! 宋小果欠揍就该大哥收拾! “哥哥,你去帮娘做饭吧,我来教小果哥哥。” 没错,在宋秋辅导的这段时间,连小月儿都会了,而宋小果还是不成。 这也是俩兄弟生气烦闷的原因。 其实宋小果只是个普通孩子的数学水平,他没开窍,不会转弯,学过就忘,不辅导作业时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做作业就 飞狗跳,家宅不宁。 若是平常人家,也就捏着鼻子认了,耐不住旁搁一个小月儿对比着。 小月儿是个经历比旁的小朋友要丰富的小女孩,过往的经历让她早早开窍,她懂事,聪明,记忆力强,这让她在学习的时候无往不利,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小哥哥就是记不住,学不会。 不过她还是很有耐心的,不会轻易放弃小伙伴。 宋秋摸摸妹妹的双丫髻,走进大门。 院子里,宋大军已经把鸭子抓回来了,绑在枣树下,大房的小宝和二房的妞妞拿着 小 子和小叶子咯咯笑着逗 ,小鸭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丧失求生 了。 柳暄红在厨舍烧热水,热水好了后便宰鸭子, 鸭血,烫水拔 ,等长 拔完了,宋小果大喊:“娘。” 村里专门收畜生 发的人家来了,一只鸭 两 钱,她也不要,让小果和小月儿分了。 小孩分了钱便不能不干活,鸭子上难 的细绒便留着俩孩子仔细扒。 柳暄红吓唬他们:“鸭子扒不干净,到时候吃一嘴 还会肚子疼。” 俩小家伙点头如捣蒜,雄心壮志地挥舞着爪子保证完成任务。 柳暄红则到邻居家走走,要来一把咸香笋干。 笋子是 天时节的 笋,当时挖了吃不完,就用盐水腌了晒干,用来熬汤,味道是极为鲜美的。 等她泡好笋干,几个孩子已经齐心协力把鸭子剥好了,宋秋还体贴地剁成块状盛盘子里。 柳暄红烧水煮鸭。 这鸭汤也不是一直搁锅里煮,还得捞出来放炒锅里煸炒一会儿,再混着笋干姜片细细地熬,炖上一个时辰,便差不多了。 虽是夏 ,喝汤略有些闷热,但这老鸭炖的酥烂, 嚼起来也不费劲,筷子一拨,在澄黄鲜亮的汤里软软化开了,就是牙没长齐的小月儿也喝得心 意足。 而笋干咸香韧脆,吃了还想吃。 巴嘎一声脆响,宋小果左手捂着嘴巴右手摸出一颗白 小牙,圆溜溜的大眼睛呆了呆,哇地大声哭嚎了。 “呜呜呜!我的牙!” 全家人哄堂大笑。 小家伙哭得一嗝一嗝,小 脯剧烈起伏,却没人哄他。 一家人围着他的小胖手用稀奇的目光扒拉着这颗小齿,宋致远强硬地抬起小家伙的嘴巴,看了一圈道:“是上牙,丢房顶。” “哥,应该丢 底儿,丢房顶上牙倒着长,哥哥就成小猪啦。”小月儿脑子里闪过野猪挂着凶狠獠牙的画面,慌地抱住小果。 小家伙手一抖,牙儿滚到地上,顺着地面滑进了 底,得了,也不用争是上房顶还是 底了。 柳暄红指挥大家站起来,拎起有些懵的小家伙,让他冲着 底祈祷。 “祖宗保佑咱们小果长一副白白好看的小牙呀。” 小家伙鞠了个躬,一家人又坐回桌子上,继续喝老鸭汤,吃晚饭。 宋小果故意夹一 笋干,用另一边的小虎牙咬牙切齿地啃着,小肥脸一鼓一鼓的,有趣得紧,逗得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小果呀,不要气,换牙就证明你是个大孩子了,要给妹妹做个好榜样。” 柳暄红摸摸他的小脑袋,小家伙看了眼扑闪着好奇大眼睛的妹妹, 口的郁闷登时消散,昂头 活像只小斗鹅了。 …… 一溪之隔的下溪村柳家,周老太太使唤大闺女煮饭,唠唠叨叨:“你看你弟弟,一到晚上就不知去哪儿耍了,老爹老娘在家里饿着肚子也不回来做饭,这不是亲生的,就不心疼。” 柳大姐就嫁在本家村,老娘一喊她就赶回娘家了。 她沉默着,不慌不忙地准备饭食,做好后,小心翼翼地问:“娘,我归家去了,小花她爹还在家里等我吃饭,回去时我顺便喊一下山哥儿。” “你喊他回来干嘛!让他死在外边!”老太太眉眼耷拉,嘴角沉沉,也不留闺女用饭,直接把人撵回家。 柳老头点着锅烟扛着锄头踏进家门,瞅见院子的小桌摆上饭食了,联想到方遇见的大闺女,他随口问:“山哥儿还没回来?” “人家哪儿瞧得上咱们这穷地方,回自个儿家吃香的喝辣的去了。”老太太蹙眉冷嗤。 柳老头置若罔闻,坐上小板凳,锅烟敲了敲木桌板,瞥了眼自家老太太:“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山哥儿是什么人。” 柳家养了四个丫头,一个小子,无一例外,这些孩子都有种 格缺陷,统一特征为不敢反抗老太太,乖巧温顺。 然而这次,也不知怎地了,山哥儿竟然敢不听话了。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