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届五十的父亲捧着镜子，逕自转身离开。他只着眼于自己的背，不断往镜里看。弓了吗？直了吗？ 直了，佩姬如此安抚父亲。父亲闻言，反手轻扫自己的背，傻笑，喃喃碎碎唸：我的背直了……我的背直了…… 佩姬回家去。母亲仍旧卷缩客厅一隅，自言自语。他的背弓了……他的背弓了…… 自从父亲被关进 神病院，母亲开始手腾脚震，见鬼似的。她不相信深 的好丈夫会为一个七十岁有夫之妇而弓背。他从不弓背，脊椎像是钢条製造。他说 板硬直得像 叹号的人方能为家庭遮风挡雨。现在，他的背弓了，家庭也就要散掉。 母亲的声音抖颤着，沙哑无力。她要佩姬学她一样卷缩起来。切记，背部一定要弓得像问号的大弧。这是最佳自保方法。板硬直得像叹号的人就要为家庭遮风挡雨。我不敢担当这责任。一眾背脊弓得像问号的人会将我缚起来，送进神病院。 佩姬召来警察。母亲发疯似的嚎啕大哭，像信徒在危难中呼叫神佛之名。 问号！问号！问号！ 一眾警员施尽九牛二虎之力制服母亲，将她抬到救护车里去。母亲厉叫声远去，累得弓背的警员收队离开。 可以下班了吗？到酒吧消遣去？谁要来？不知道 子会否不高兴？事事问虎？ 嬉闹声中， 的问号。 很碍耳。佩姬一脸不悦，入屋看电视去。肥皂剧。剧情讲述中年男人为赚钱养活儿，甘愿成为已婚老妇的秘密情人。看着中年男演员脸上无奈，佩姬哈哈大笑起来。 在友人的小派对上。 你好，我是艾伦。艾伦是一位高大俊朗的男士，已届而立之年，刚刚註册成为家庭医生。 于商场打滚多年，知命的洁西卡看不起 七八糟的头衔，假笑。家庭医生和普通医生有何分别？ 看出洁西卡的不屑，艾伦有意无意 出傻气笑容。家庭医生还要照顾求诊者的心灵需要。 洁西卡呷一口红酒。我找一个普通医生和一个心理医生，不就可以代替你。 艾伦遇过很多喜 降服他人的傢伙，有如这狂妄自大的洁西卡。他不介怀她的挑战，耸耸肩，一脸不以为然。普通医生照顾你的身体，心理医生照顾你的心灵，家庭医生可以同时照顾你的身体和心灵，里里外外，一切一切，像个丈夫。 洁西卡大笑一声，觉得他的答案很有趣。是个好丈夫呢！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胜任当个好丈夫，但我肯定自己是个好情人，艾伦说。取过洁西卡手中酒杯，双 刚好叠在桃红膏残渍上。酒杯微倾，佳酿带着桃红  惑，滑入他口腔去。 佩姬随意 出酒柜里的一瓶红酒，仔细品嚐。人家说，酒能 ；佩姬说，人自，与酒无关。她清楚知道，无论有没有酒介入，自己还是想杰瑞看看她的背。 杰瑞比她年长十年，是个格怪异的鑽石王老五。他很在意背脊线条。每次健身，他都命令教练务必留意他的背。他接受不了弓背的人：那虚偽丑陋的线条会让他 管直竖。 为了讨好杰瑞，佩姬找来一块金属片， 合在衣服上，撑直身子。她撑了没一星期，杰瑞已留意到这新入职的花信小妮子，称讚她板直 的。佩姬微笑道，我的板天生就是那么硬直。 洁西卡先天不足，脊椎生来柔软。年纪轻轻，背脊已然弓得像虾米。背着小弟通街跑，替分身不暇的母亲糴米回家，为父亲搬货送客……家庭生意渐有起。年迈父母退下火线，一眾子女接手生意。洁西卡是兄弟姊妹中最有手段的一个，由她来当公关最适合不过。 专贵客户打量洁西卡全身上下，皱眉问，你的背怎么这样弓？ 洁西卡淡然一笑。我的背只为你弓下来。 生意成了，背也弓得更厉害。 酒醉，一丝不掛的佩姬硬直俯伏枱上。撕裂的痛来自背部。杰瑞的指甲有如酒瓶断口那样锐利，在佩姬 滑玉背上划下十道血痕。一痕换一万元。佩姬的月薪就此暴涨十万大元。 不惑的洁西卡踏着醉步，徘徊夜街。 终于有人懂得欣赏弓背的她。对方是个酒的花甲老翁。他她得脸通红，扒光她衣服，猛讚她的弓背美绝人间。他打断酒瓶，在她背上留下十道印记。她带泪谢谢他厚，拿着签好的合约带笑离开。薄薄的十页纸，重得惊人，将她的背坠得更弓更圆润，有如完美问号。 驀地，洁西卡脑子问号。问号多得很，一个勾着另一个，绕 成结，杂无章。问号数量瞬间暴增，快要充爆她脑袋。头痛 裂。她需要答案，儘管她尚未 清楚问题 本。 一双沾尘土的赤脚出现在洁西卡面前。她弓着背，抬不起头，看不见对方的脸。她一头栽入对方怀中，口里喃喃重覆：为甚么？为甚么？为甚么？ 对方没有因着她的奇怪举动而退缩，反给她一个坚定沉稳的拥抱。来！ 赤条条的洁西卡被抱至一个装红酒的浴缸。背上十道印记变得疯狂，强行撑开皮 ，热烈 新认识的朱佳酿。洁西卡随之起哄、 动，在浴缸里手舞足蹈。扬手，扑空，她整个人滑入缸底。红酒芳香和血 腥臭混和在一起，成为诡异的快乐。她的弓背到一阵酥麻。醉倒。变得轻盈、寧静，彷彿不存在。 这是直板的觉吗？洁西卡享受，沉溺，安睡。 佩姬的背痛得很，久久不能成眠。杰瑞为她放一缸红酒，双双沉浸其中。放松。他提及多年前的一宗新闻。一名神病患者将一名酒醉女商人浸在一缸红酒里，说是为对方减轻背部痛楚。女商人受惊过度，结果被送进神病院接受治疗。 「你好！」 「你好。别来无恙吗？」 「不也是老样子。」 「何谓老样子？」 「白发苍苍，脸皱纹。皮肤乾枯，大大小小斑浮现。双眸失去神采，行动变得缓慢。」 「你是个有趣的人。」 「因为我的生命很幽默！」 「如何幽默？」 「四处充斥着问号。」 「请借给我镜子。我想看看自己有否变作问号。」 「给你。」 「谢谢。」 「幸好！我还不是一个问号！」 「你是甚么？」 「我天生就是一个勇敢叹号！我很肯定，我生来就是要为这个世界不停叹！」 「这个世界很糟糕吗？」 「这个世界的确很糟糕！因为它充斥着问号！」 「问号是坏傢伙吗？」 「问号是神萎靡的叹号！它累坏了，总是弓着背，不直板。更要命的是当问号看见神 的叹号，就会怕得手腾脚震，见鬼似的，颤着声音问对方：『难道你有神病？』。」 「勇敢叹号会答：『我的确很神，但没有病！谢谢关心！』然后它就会被一眾问号缚起来，送进神病院；懦弱叹号会答：『你看错了，我只是伸懒而已。』然后它会模仿问号姿态，馀生弓着背。因为它怕会被问号送入神病院去。」 洁西卡喜和勇敢叹号相处。在他身边，她自觉是个假扮问号的叹号。来 ，只要她伸完懒，就可以轻易变回一个神的叹号。 「入住神病院的叹号，大部份都没有好下场！」 「如何？」 「它们会变成问号！问号会对叹号不断提问。无论叹号 出甚么答案，问号都会说叹号神有问题。患病了，该吃药。那些药物会改变叹号脑部荷尔蒙分泌，令它们的思想和行动生起变化……」 勇敢叹号整天没打采，垂头丧气，怀疑自己，怀疑人生。洁西卡怀念昔的他。神奕奕，昂首 ，健步如飞，声如洪鐘。他曾是个有趣的人。他的生命曾经很幽默。 「这时候，问号就会用不太肯定的口吻说：『我们似乎把它治好了。』。」 「不太肯定？似乎？」 「因为问号所使用的理论尚未发展成 ，尚有很多破绽和疑竇。它们是知道的。」 「依你所言，问号真是一个大问题。」 「对！当中最大的问题是它们不觉自己有问题！世上实在有太多问号，多得令问题成为常态，没有问题的才是有问题！」 洁西卡和他同一天出院。 亲人细心派来多辆汽车、多个家佣和保鑣接洁西卡出院，确保她不受记者扰。她从车窗布帘的空隙发现勇敢叹号的身影。弓起的背萎靡在路上缓缓前进…… 佩姬觉得杰瑞所讲的故事似曾相识，但她一下子又想不出甚么端倪来。渐渐 醉于缸赤红之中。对座的杰瑞如盯着绵羊的 ，眼神锐利而贪婪。久经锻鍊的躯体没有半分多馀脂肪，线条炼，硬直刚 。他是个如假包换的叹号。 泡在酒池里，洁西卡教年轻儿子认识红酒。饮酒是基本社技能，品酒是提升形象的技巧，评酒是突显个人魅力的方法。小伙子不胜酒力，脸通红，像酿酒用的丰美果实，教人垂延滴。他卑微地弓起背，把头 入她两腿间，品酒。洁西卡欣赏那新鲜稚的弓背。美绝人间的弧线，赏心悦目。她心头大乐，高 ，打颤。小伙子乖乖退出来，评酒。评得好，孺子可教也，将来定必是人中龙凤。 红酒白混在一起，滑入佩姬喉腔。杰瑞的背仍然直，没有随着神松驰而软弓下来。佩姬问，你不累吗？杰瑞从后拥佩姬入怀，耳语。只有板硬直得像叹号的人方能为家庭遮风挡雨，所以他不能言累。佩姬的 神经被点燃起来，由耳蔓延开去，跃动全身每个细胞。目光游离不定，无意间落在缸边一幅清澄大镜墙上。 艾伦下意识瞥望大镜。镜中的自己轻微寒背，是个微微弓着背的叹号。幻想自己彻底变成问号的模样。扭曲，变态。恐惧油然而生。强烈麻痺由头皮传开，沿着脊椎传至身体每个部位。 洁西卡问，要泡红酒浴吗？ 赤条条的艾伦滑入酒池里，与年届古稀的洁西卡各据酒池两端，相视而不相见。他看见一个由眾多问号堆砌出来的问号，她看见勇敢叹号。 洁西卡对勇敢叹号又又恨。他展示出叹号的美丽，恨他挑起她对问号的鄙夷。她没能体验作为叹号的高贵，也无法承受身为问号的自卑。 太可怜了。艾伦尝试拗直洁西卡的弓背。用力过猛，硬生生将十道印记撕破。红酒芳香和血腥臭混和在一起，成为诡异的快乐。冰冷雪花白云石墙身饰面无限反 洁西卡的娇 声。滚烫皮肤现出鬱红酒，令乾瘪瘦削的洁西卡看来年轻。 若能再次年轻，她定会找来一块金属片，合在衣服上。撑起身子，抬头活下去。不会再弓着背！誓要做个神的叹号！ 她的弓背到一阵酥麻。醉倒。变得轻盈、寧静，彷彿不存在。这是直板的觉吗？享受，沉溺，安睡。 醒来。红酒早已悄然 走，剩下赤条条的佩姬在 上。掛着红酒的娇躯侧躺于雪白无瑕的被褥上。像个发育未完成的胚胎。白里透红的肌肤，背部微微弓起，呈现出浑然天成的完美弧度。介乎幼稚与成之间，成形却未定形。有能力选择但未作出抉择。 惟佩姬必需在此刻作出决择。 强行撑直躯体，留在杰瑞身边假扮叹号。 抑或…… 随得背部放松下来，混入万千弓背群当中，躲过杰瑞视线，以问号姿态度过馀生。 天人战。脊椎渴求休息，拼死奋战。十道血痕不浪费昔努力，誓死顽抗。弓直弓直直弓直弓弓弓直直直直弓弓弓弓弓弓直直直直……背肌拉扯导致伤口破裂，出一片内敛殷红，散发出阵阵酒香。佩姬嗅着酒香，疯狂大笑起来。她一定是醉了。怎么会觉不了头部以下的躯干？ 轰动全城的消息：首富掷千金，豪娶穷家女。 亿元嫁衣由名设计师和顶尖工程师携手打造。璀璨夺目的新娘鑽石后冠是连接脑神经和躯干的仪器。金光闪闪的华美嫁衣下是数千磅重的微型机械组件，协助佩姬做出细微动作。整个设计里，最得杰瑞心的、最为佩姬注意的，是那块高柔韧度金属片。只要将它镶在脊椎位置，加上机械帮忙，就可以做出多种天然脊椎做不到的动作姿势，包括呈现无瑕直綫。 梦寐以求。拥有这项技术，佩姬将能永远得到杰瑞宠。 镶嵌过程没痛楚，只有费用高昂的帐单。 没所谓。 金钱为她带来更美好人生，更美好人生为她带来更多金钱。周而復始，循环不息。佩姬这刻方才明白为何劳苦大眾甘愿为几分小钱而卑躬屈膝。因为拥有更多的钱，拥有更美好的人生，方能真真正正抬头做人！ 眩目包装下，无人知道内里乾坤，纷纷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直的板？羡煞旁人。那是花上数辈子也赚不来的板！ 大婚过后，杰瑞和佩姬携手前往拜会双方家长。倘大房间里，四老各佔一隅。 年届五十的艾伦捧着镜子，只着眼于自己的背，不断往镜里看。弓了吗？直了吗？ 佩姬母亲卷缩在一角，自言自语：他的背弓了………他的背弓了…… 九十高龄的老翁仍旧沉溺于酒，最弓背女人。 七旬洁西卡安详地浸浴在池红酒里，享受，沉溺，安睡。 夫妇二人对此见怪不怪。找个角落，坐下，和四个大问号共处一室。 浑身不自然，想逃。 同一口空气，同一个空间。推开房门，跨过门槛。逃得了。 同一种观念，同一种执着。推开房门，跨过门槛。逃不了。020ｍａｇAＺＩNe.COｍ |
神病院，母亲开始手腾脚震，见鬼似的。她不相信深
的好丈夫会为一个七十岁有夫之妇而弓背。他从不弓背，脊椎像是钢条製造。他说
板硬直得像
叹号的人方能为家庭遮风挡雨。现在，他的背弓了，家庭也就要散掉。 母亲的声音抖颤着，沙哑无力。她要佩姬学她一样卷缩起来。切记，背部一定要弓得像问号的大弧。这是最佳自保方法。
子会否不高兴？事事问虎
七八糟的头衔，假笑。家庭医生和普通医生有何分别？ 看出洁西卡的不屑，艾伦有意无意
出傻气笑容。家庭医生还要照顾求诊者的心灵需要。 洁西卡呷一口红酒。我找一个普通医生和一个心理医生，不就可以代替你。 艾伦遇过很多喜
降服他人的傢伙，有如这狂妄自大的洁西卡。他不介怀她的挑战，耸耸肩，一脸不以为然。普通医生照顾你的身体，心理医生照顾你的心灵，家庭医生可以同时照顾你的身体和心灵，里里外外，一切一切，像个丈夫。 洁西卡大笑一声，觉得他的答案很有趣。是个好丈夫呢！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胜任当个好丈夫，但我肯定自己是个好情人，艾伦说。取过洁西卡手中酒杯，双
刚好叠在桃红
惑，滑入他口腔去。 佩姬随意
出酒柜里的一瓶红酒，仔细品嚐。人家说，酒能
；佩姬说，人
管直竖。 为了讨好杰瑞，佩姬找来一块金属片，
合在衣服上，撑直身子。她撑了没一星期，杰瑞已留意到这新入职的花信小妮子，称讚她
滑玉背上划下十道血痕。一痕换一万元。佩姬的月薪就此暴涨十万大元。 不惑的洁西卡踏着醉步，徘徊夜街。 终于有人懂得欣赏弓背的她。对方是个
成结，杂
裂。她需要答案，儘管她尚未
清楚问题
本。 一双沾
，热烈
新认识的朱
动，在浴缸里手舞足蹈。扬手，扑空，她整个人滑入缸底。红酒芳香和血
腥臭混和在一起，成为诡异的快乐。她的弓背
，只要她伸完懒
出甚么答案，问号都会说
，健步如飞，声如洪鐘。他曾是个有趣的人。他的生命曾经很幽默。 「这时候，问号就会用不太肯定的口吻说：『我们似乎把它治好了。』。」 「不太肯定？似乎？」 「因为问号所使用的理论尚未发展成
，尚有很多破绽和疑竇。它们是知道的。」 「依你所言，问号真是一个大问题。」 「对！当中最大的问题是它们不觉自己有问题！世上实在有太多问号，多得令问题成为常态，没有问题的才是有问题！」 洁西卡和他同一天出院。 亲人细心派来多辆汽车、多个家佣和保鑣接洁西卡出院，确保她不受记者
醉于
，眼神锐利而贪婪。久经锻鍊的躯体没有半分多馀脂肪，线条
。他是个如假包换的
入她两腿间，品酒。洁西卡欣赏那新鲜稚
，打颤。小伙子乖乖退出来，评酒。评得好，孺子可教也，将来定必是人中龙凤。 红酒白
洁西卡的娇
声。滚烫皮肤现出鬱红酒
走，剩下赤条条的佩姬在
上。掛着红酒的娇躯侧躺于雪白无瑕的被褥上。像个发育未完成的胚胎。白里透红的肌肤，背部微微弓起，呈现出浑然天成的完美弧度。介乎幼稚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