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仲夏引刘夫人入了内间, 刘夫人先是对着坐在妆奁前那个身着嫁衣的倩影福下身子道,“老身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是刘太师刘夫人吗?”她并未转过身, 只是对着铜镜问, 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是,这才道, “那快起来吧。” 刘夫人道了谢,这才缓步走到他跟前来, “老身是来给娘娘梳头的。” 说着, 半掀眼皮暗自端量起眼前的这个美人来, 只见她长了一张朱 粉面, 身形看上去削瘦, 可脸颊却是丰盈的, 白皙通透的肤 仿佛泛着一层珍珠光泽, 听说娘娘已二十有四, 怎么看都像是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顺着往下是蝤蛴般的脖、 致的锁骨, 和 前雪白玲珑的山峦。 心头不自觉叹了又叹,怪不得先皇痴 成那样, 新皇一上位也要立她为后,长了副欺霜赛雪的模样,有几个男人为她折 ,倒也算不上稀奇。 “刘夫人?” 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她愣了许久, 忙回过神来道, “老身在。” 嘉月 不在意道, “不是要梳头吗?那便梳吧。” “是,是娘娘天生丽质, 老身一时看 眼了,还请娘娘恕罪。” 嘉月还没开口, 桃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刘夫人何罪之有?您说就娘娘的容貌,走到哪都能让人看 了眼,难道娘娘要一个个治他们的罪不成?” 忍冬附和道,“正是这个理!” 刘夫人舒了口气,趁机便恭维一番,“没想到老身活了这么久,还能有看姑娘看痴 了的时候,也就只有娘娘您了!” 嘉月笑而不语。 刘夫人接过忍冬递过来的梳子,抖抖袖子,“老身便开始了。” 一抬手把梳子穿到乌黑的头发之后,缓缓地一梳到底,口中念念有词:“一梳举案齐眉——” “二梳比翼双飞——” “三梳富富贵贵……” 嘉月的头发虽然浓密,但发质却又十分柔软,就像一匹 美的缎子,在刘夫人手中翻来覆去,转眼之间,便盘成了一个同心髻。 接着又 上各种金笄、华胜、步摇等,因是婚仪,自然比平 里要隆重些,刘夫人恨不得把所有金饰 了上去,最后还是嘉月扶了扶鬓,报怨太沉,这才止住了手。 发髻梳好了, 桃和忍冬也不敢再耽搁,拿出粉扑替她施了脂粉,用螺子黛勾勒出一双远山眉,再揭了玫瑰口脂的盖子,蘸取了一点轻抹在她的 瓣之上,最后又拿出了极细的 毫,蘸了一点,在她眉心勾勒出一枚花钿来。 套上最外层的大袖衫,亲 的队伍便到了,皇室娶亲不像民间,没有敲锣打鼓,皇帝也不会屈尊降贵来接人,不过是派了使节来接罢了。 听到门首的太监扯着嗓子道:“亲 队伍至,请皇后娘娘移驾吧。”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扶着嘉月出了顺宁门,却见门首一个身着大红婚服的男子,身姿伟岸,丰神俊朗,不是皇帝又是谁? 再仔细一瞧,他脸上那条狰狞的刀疤,也不知用了什么东西遮掩了过去,居然一点痕迹也见不着了,他五官长得深邃,鼻梁又格外笔 ,少了这道疤痕,脸上也不似之前的冷硬,大约是人逢喜事,面相柔和了不少,像 风吹皱了的一池碧水。 嘉月以扇遮面,不清楚情况,可 受到 桃忍冬搀扶着她手均是一阵紧缩,便猜测是他亲自来了。 可她还是不明白,为何 桃忍冬会如此 动? 她挑 一笑,心头却掀不起波澜,就算是他亲 又如何?顺宁 和乾礼 离得也不远,真派了个使臣过来,那才叫人诟病不够真诚呢。 “皇后。” 嘉月垂着眸子见到却扇之下,蓦然出现了一只宽厚的大手,他 悉的声音也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好落了他的脸面,她倒也落落大方,便伸过手去,任由他牵着自己走。 他大掌几乎将她的手紧紧包裹住,见她裙裾曳在地上,登时提心吊胆,止不住又攥紧了一些,经过门槛下了台阶,声音更是不自觉的提了起来:“当心门槛,慢点……” 嘉月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她是怀孕了,又不是残废了,他这个谨小慎微的模样,是恨不得昭告天下,她腹中早已怀了他的皇嗣吗? 总之,对一个人记恨起来,他怎么做都是错的。她心头郁结,只能告诫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想忍,可是一想到腹中那个孩子,自己成了弱势的一方,她又忍不了了。 好在天人 战间,队伍已经出了 门,他将她扶上了凤辇,自己便翻身骑上一匹枣红大马,徐徐地走在前面。 浩浩![](//www.020magazine.com/ig/dang.png) 的婚队经过的地方,旌旗猎猎,只有部分经过筛选的百姓才被允许在两道旁瞻望皇家婚仪,只见队伍上有持节官、持暗官、尚仪等充当赞导、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在其中,虽没锣鼓喧天,可马蹄声整齐有素,却也十分盛大。 最显眼的当然是皇后的嫁妆了,百姓心头都明白,皇后的娘家早已凋零,可睁眼见着,那大大小小的箱笼加起来,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少说也有上百来抬吧! 绕着护城河走了一圈,这才回到坤安 ,行完祭礼后,皇后便被安顿在后殿的寝室里,皇帝则要宴请群臣,落下半晌,却先暗中吩咐了内侍,端了菜肴送进内殿。 按传统的昏礼来说,新娘子是要保持空腹以免御前失仪的,只是嘉月怀了孕,自然不能如此,燕莫止又怕她饿着,竟备下了一桌子的菜肴,并且酒水也细心地让人换成了甜羹。 奴才们见着,暗地里 羡不已,只夸赞皇帝体恤皇后,却不知背后还有这道隐情。 嘉月倒也没客气,一回到寝殿便拆下死沉死沉的头面,吃 喝足,又吩咐仲夏把 上的桂圆花生红枣打扫干净了,这才从袖中取出一副叶子牌来。 主仆二人打了会叶子牌,却不知天 已黑,一轮圆月已悄悄升上了夜空。 燕莫止的筵席散得早,一散席便往后殿赶来,身上沾了酒气,怕又惹她厌烦,先是吩咐备水,盥洗了一遍才过来。 一入殿,却见充当赞者的尚仪垂着手站在门边,里面的隔扇却是掩着,尚仪赶紧给他行礼道:“下官参见皇上。” 他瞥着隔扇问:“怎么回事?” 尚仪只好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不让下官杵在眼前,把下官打发到这来了。” 他沉 道,“她那是对朕有些芥蒂,尚仪不要介怀。” 尚仪哪想得到堂堂的皇帝竟替她为自己道了歉,顿时一阵惶恐道:“皇上言重了,皇后娘娘也不曾苛待下官。” 他点了点头,又吩咐:“朕前边筵席上酒喝多了,有些头痛,合卺酒你便偷换了清茶来代替吧。” 尚仪听他说话声音十分清晰,脸上也不见半点醉意,心头纳闷,可又不得不点头照做。 他径自走到隔扇前敲了敲门,“皇后。” 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隔扇才被打开来,仲夏对他福下身子道:“奴婢参见皇上。” “免礼。”他随手掏出了几枚铜板道,“去吃点喜酒吧。” 仲夏受宠若惊地接过铜钱道谢,回头看了看嘉月的眼神,见她颔首,这才走了出去。 接着是却扇礼,扇子一挪开,见到他那张毫无瑕疵的脸,这才省的 桃忍冬为何 动成那副模样。 她心头一皱,脸上更是没有一丝羞怯之 。 尚仪看在眼里,心底默默称奇。 接着“合卺酒”喝得也是格外安静,连尚仪也觉得受不住这凝固的气氛,做完了一切便赶紧退出去了。 隔扇重新掩了回去。 嘉月这才转身从 里侧的柜子里又取出一条被子来,猛地一下扔到了他头上,“请皇上在那张矮榻上讲究几天吧,再过几天,你便能回你龙榻上睡了。” 他接过来,默默走到那张矮榻上坐下,正 开口,却见她已放下帐子,一头倒下睡去了。 他心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所有的情绪杂糅着,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他认命地躺了下来,沉 许久道,“嘉月,你可以怨我恨我,可我求你,别遗弃我们的孩子,既然他来了,求你生下来,让我们好好扶养他长大……” 她想起被他算计的那个夜晚,心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旁边的枕头便用力扔了过去,“燕莫止,你还有脸说这话吗?” “若不是你害我怀了孕,让我成了不得见光的影子,你以为你能如此顺利地坐上皇位?” 他想起她酒醉的那晚,分明是她 着他不放的,也是因为她的那醉话,令他一直记到了如今。 她摸着他的脸说:“这张脸嘛……尚可……” 作为一个武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脸也有着得天独厚的资本,是她夸了自己,那晚,她看着他的眼神,仿佛是看待一个有情郎。 明知道是她的胡言 语,他还是当了真,是以,他想用真实的面貌来 娶她,不想再对她有所欺瞒。 可是她的目光却懒得在他脸上停留了。 到了今 才知道,她对他的误会不止这一桩,两桩误会凑起来,便成了一个巨大的 谋。 他急起来,撑起身子解释道,“这件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夜我送你回了 ,是你喝醉了酒,扒着我不放……当然,是我没 得住 惑才酿了苦果……” 嘉月脑里闪过一些稀碎的片段,荒诞的梦里她仿佛纵、驭着他,她总以为这是个梦,毕竟这和现实的她全然不同,经他这么点破,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原来,这并非是一场梦,而是她残存的记忆。 她心头略微松动了些,可还有另外一道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她抿紧了 ,把被子拉过头顶,隔绝了他继续想解释下去的话。 一 一榻,她转身对着墙面,而他盯着她朦胧的背影,两人都不再开口,却也没有听到对方的呼 声。 一夜无眠。 第七十一章 天 将亮未亮。 燕莫止半蜷着身子窝在榻上一夜, 半边身体都麻了,干脆翻身坐了起来,将铺盖折叠好。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榻之上那个婀娜的身影窸窸窣窣翻动了一下, 他扭头望去,见一只玉臂钻出了帐幔, 白 莹润不见骨 ,一只绿油油的玉镯就这么套在手腕中, 尽显主人身份矜贵。 呕着气绷了一晚不曾翻身, 想必这会才真正地睡着, 他叠完被子, 抻直 坐在矮榻前, 凝着朦朦胧胧的身影, 不敢扰了她的好眠。 只是这被子却该放回原位, 否则被人发现便不好了。 于是又略坐了会, 待她呼 匀停, 这才抱起铺盖,蹑手蹑脚地走向那张架子 , 在 前驻足,挑起帐幔挂上金钩。 一张秾丽的美人面就这么显 了出来。 只是,睡姿却四仰八叉的,颇有些孩童的稚气,一张红 一张一翕地吧嗒了两下。 他又好气又好笑, 睥睨万物的人, 连睡姿也这般霸道, 一张 都让她占了,他要是睡在她身侧, 恐怕得被踢到 下去了。 心头又泛起了苦涩,就算是被踢下 ,也有打情骂俏的情?趣,他这是连 都没资格躺,更枉论其他了。 又坐了须臾,视线在她身上 连着,见她抬起手,呼 一下子便骤停了。 可见她只是抬到脸颊边,拨去那 挠得她![](//www.020magazine.com/ig/yang2.png) 的发丝,顺便把脸颊在枕头上蹭了蹭。 怕她惊醒,他不敢再耽搁,避开了她的脚,从 尾上爬了上去,拉住了里侧柜子的铜环,还没拉开柜门,便听一声凉透脊背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我……” 他刚开口,心窝却忽地一记骤痛传来——她的脚踢得又重又狠,几乎把他踢得趔趄。 回过首,见她柳眉拧成了一个结,![](//www.020magazine.com/ig/chun2.png) 里缓缓挤出了几个字:“这 是你能上的吗?给本 滚下去!” 他捂着 前轻 ,喉头泛起一点腥甜,闷声咳了咳,这才解释道,“我只是想把被子放回去。” 他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拉开柜门把被子 了进去,又重新阖上了柜门,被烫到似的滚下了 。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