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森然一笑,“本王这判礼部事, 也就当的没什么意思了。” 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高瘦男子,赵铭心中烦闷,只觉得手下一堆不堪重用的草包。膳部虽小,然涉及祭祀采办,油水充足,必须守住。 光禄寺卿胖得似猪,实则滑得像狐狸,谁知他有什么 招。 这一屋子人 成一锅粥,不过是在纠结什么帷帐、曲乐、熏香这些虚有其表之物,赵铭心中极为不屑。 他恨只恨自己没有老三命好,得领个实实在在的判工部事。英亲王赵锦督造的大龙舟一出,便能夺走所有人眼球。再加上他那 于水秋千的幕僚,这几年,整个金明池就数这两人无限风光,官家奖赏,群臣称赞,京中百姓能津津乐道数月之久。 被他咬牙切齿嫉恨的两人,一个正抱着香软的被子睡着,快活得很;另一个,正抱着香软的娘子走着,也快活得很。 人家二位, 本就不在乎什么金明池。 一片漆黑中,关鹤谣和萧屹蹲在灶边改新火。 四时取火,各有讲究:“ 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秋取柞梂之火,冬取槐檀之火。”(1) 关鹤谣早备好了晒干的细柳条,又用干艾草叶细致地拢住。萧屹手执火石和火刀,一星一点,一跳一跃,撞击而出的火星坠在艾草上,冒出丝缕青烟。 关鹤谣赶忙轻吹两口气,青烟便育出红光,渐渐点燃了柳条。 关鹤谣将火种引到炭炉里,急吼吼在篦子上摆着丸子、松蕈,口中还发出毫无诚意的忏悔,“人家得了新火,都要马上分与‘读书灯’,咱们倒好,直接分与烧烤炉。” 炸丸子一烤,油花又滋滋冒出,味道并不比刚炸好时差。待两人吃完了丸子,松蕈也烤好了。 最后这几个新鲜松蕈去了柄,只留下伞盖,经过火烤,中间柄坑里溢出了一汪汁水。 撒一点点盐和胡椒粉,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将其铲起,关鹤谣献宝一般递给萧屹,“蘑菇这么吃原汁原味,鲜得没边儿了,你且尝尝,小心烫啊。” 萧屹却并没有接勺子,而是圈住她手腕吹了几下,就着那手将松蕈卷进口中,“好吃。” 温热的气息打在指尖,关鹤谣手指蜷起。她低头掩饰慌 ,匆匆咬了个蘑菇,结果自己中招,“烫——!” 萧屹伸手扳过她的脸,“我看看。”声音沉沉润润,一字一顿,让人无力拒绝。 关鹤谣愣乎乎地张嘴, 出红 的舌尖,脸颊被萧屹指腹的薄茧轻轻刮擦着。 好烫。 真的好烫。 她被烫得双颊如火烧,几乎滴水可沸。 关鹤谣别开视线 起身,“你不是、不是想喝酒吗…” “我不是正要喝?” “真喝酒!喝真酒!”关鹤谣咬着牙低呼。 别喝假酒,假酒上头。 萧屹笑着放开了她,任她去舀了酒入小砂锅,又切几片鲜姜投入,在炉上温了,而后分出两盏。 加热后的酒香气更盛,混着姜味扑鼻而来。酒壮怂人胆,关鹤谣仰头一口尽饮,热辣辣入喉。 萧屹倒是不着急喝的样子,悠缓地小口小口啜饮着,就好像这四十文一角的酒值得他如此细细品味。唯那双眼睛,深邃凝华,眨也不眨地直直看着她。 四溢的酒香中,关鹤谣神思 离地想,确实不能喝酒,因为不管什么酒都上头,又上瘾。 “五哥喝得太慢了,”拂开萧屹拿盏的手,她微微倾身,毫不犹豫地吻上他被酒 润泽的 ,“我帮你……” 酒盏碎落于地,没有人在意。 天地间,只剩下 齿 的馥郁酒香,浓烈、醇厚,将人熏得陶然沉醉。 闭上眼睛之前,关鹤谣看见萧屹眸中火光轰然烧沸。 啊,原来人的眼中是真的有光的,而且闪耀到可以照亮别人的生命。 萧屹紧紧抱着心上人,像抱着追寻多年的珍宝,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奇迹。他甚至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 到如此欣喜,可以行事如此放浪。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只有她纷 的呼息。什么都看不到了,眼中只有她 蒙的眸子。 本如烈火,一遭烹入美酒,顷刻之间便蒸腾缭绕, 绵入骨。 今夜的酒,瑶池玉 ,紫府琼浆亦不能及。 被如火的双 烈地渴求着,关鹤谣终于明白了,之前所有的纠结都是庸人自扰。 情随 起, 因情浓,本就相生相伴,无法剥离。 他的面容、他的身躯、他的话语、他的微笑、他的眼神、他的个 ……乃至他写的一个字,包的一个团子,剥的一个核桃,这一切的一切,在她眼中,在她心里,在她灵魂的深深处,拼成了独一无二的萧屹。 “萧屹。”她奋力夺回几口呼 ,第一次这样开口叫道。 被叫到名字的人微微战栗着,停下动作看着她,就仿佛知道自己面临一个审判,一个回答。 “萧屹,”关鹤谣抬头又吻了上去,“我真的喜 你。” 两人并肩而坐,有些别扭,萧屹反客为主,一瞬也不离那红 地将关鹤谣抱起。 关鹤谣没有一丝惊诧挣扎。 在这双手臂中,她总是安全的。 她被抱到灶台上安坐着承受铺天盖地的亲吻,无处安放的小腿踢来 去擦过萧屹身侧,又无力地垂下去。 “阿鸢,阿鸢,我的阿鸢……” 没什么章法却细密温柔的吻撒在她额头、眼睛、脸颊…… 萧屹一遍又一遍唤她,虔诚又热枕,如同在 诵一个佛名。 关鹤谣蓦然眼眶发热。 简直不可思议,她的心竟然可以在这般狂 的同时,又这般平静。 漂泊了两世, 离了万里的不系之舟,终于被一双温厚有力的手稳稳拽住,妥帖地引入港口,严丝合 地嵌入,再也不用离开。 自今 起,惊涛骇浪与她无关,电闪雷鸣和她无关,她将永远休憩在这安稳的归处。 无论是来自山川,来自湖海,还是来自神秘天外,此时此刻,都心甘情愿地囿于厨房与 。 从没有过这么好的夜,暖炉新火,热酒赤心。 *——*——* 天还未亮,这后街走动之人倒是不少,嘈杂得乔婆子睡不安稳。但是真正惊醒她的,是马车轱辘声。 幽暗灯光中,那车夫扶着高高的车辕,扬声问她这里是否关侍郎府上。她尚没缓过劲来,身后已经有人替她回答了。 正是府里二娘子。 关鹤谣换上一幅亲热面具,笑 挽住乔婆子,言说是她雇的马车,因要去游园,再顺道卖些吃食,“还有些好酒果子要送予嬷嬷吃,劳婆婆和我去取。掬月在这里替你守一会儿,不打紧的。” 乔婆子到底不敢擅离职守,可她稍一犹疑,关鹤谣便借着劲儿牵她走了几步,又勾她道:“十几样果子等嬷嬷亲自选呢,还有一坛清风楼的玉髓。” 玉髓! 我的乖乖,乔婆子瞪大眼睛。她都快两个月没喝酒了! 郭氏掌管中馈,那真是一等一的 细。 细到恨不得鹌鹑嗉里寻豌豆,蚊子腹内刳脂油。能少给就少给,能不给就不给。 她又是个最低等的婆子,轮班守着这个鸟不拉屎的偏门,平 还要做 重的杂活,寒食她就得了一把撒子,如今哪能不心动? 乔婆子一幅为难的样子,那腿儿却是倒腾得比谁都快,和关鹤谣向小院走去。 关鹤谣开心极了,一坛酒,搞定两个人,超值啊! 灶间摆着的吃食远远超出乔婆子想象,她当即摆歪了心态重新审视关鹤谣。 她哪里来的这些钱?真都是摆摊挣的?这二娘子长得好,该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心中正打鼓,忽听关鹤谣骂道:“你这懒婢子,不是让你看着门!?” 转头正见她抄起锅铲去打掬月。 原来那小丫头回来了,身边还站个郎君。 掬月边躲边带着哭腔解释:“车夫遣他兄弟来帮小娘子搬东西!小娘子莫气…莫气,我马上回去。”嘤嘤嘤哭着就跑了。 关鹤谣仍气呼呼的,连声埋怨她家蠢婢,又挂着笑脸和乔婆子赔礼,倒是让乔婆子无处指摘,反宽 起她来。 “多谢嬷嬷明理。你下次值夜,我再送你一坛酒。”这句话听得乔婆子心花怒放。关鹤谣这钱是贩卖军械得来的都和她无关了,总归她有酒喝就成。她当即也夸关鹤谣几句,看着她使那郎君拎起几件包裹,三人一起向偏门走去。 关鹤谣、萧屹、掬月毫无武德——组团3v1,一番风 走位,愣是唬得乔婆子没看出来萧屹本就在这院子里。 三人乘上马车,朝金明池而去。 第45章 槐叶冷淘、金明池 这么好看的郎君,还…… 关鹤谣今 任务其实很简单——就是给萧屹开个闪现。把他送到金明池去和队友原地汇合, 打穆郡王一个措手不及。 金明池在城西,不算太远,他们又天未亮就出门, 可架不住出游人实在太多。街上车水马龙, 这马车停停走走,怎么都快不起来。 关鹤谣差点犯了路怒症,她看一眼萧屹,心里霎时堵得比这车还厉害。 他已在车厢里换好了衣衫,是之前关策准备好了让关鹤谣拿回来的。 一入三月, 百官照例要换穿罗衣,所以萧屹穿了这件石青 的圆领罗袍。袍子材质轻盈,颜 却沉稳, 衬得他 细腿长, 拔洒 仿如清风中的劲松。 这还只是一件常服。 等他到了金明池, 英亲王那里给他备了正式的公服参加宴饮。 萧屹是五品,应当服绯。想象一下他穿着绯 大袖公服的样子,关鹤谣恨不得探出头去吼一声“师傅,掉头!” 这么好看的郎君, 还让她亲手送回去。 英亲王不懂人心! 她冷幽幽开口:“回头这车钱让你们殿下给我,”为了隐蔽和高速, 她还租了这最贵的带车厢的大马车, “要二百五十文呢。没道理让我赔了郎君又折兵。” 怎么 觉这赁资都在内涵她。 萧屹赶忙哄几句, 连带着掬月都笑话她舍不得郎君,关鹤谣倒是不好意思再垮着脸了。 磕磕绊绊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远远看见了金明池。 掬月迫不及待地 开车帘看,一方周长近十里的人造池撞入视线。浩渺池水并着无数巍峨飞桥、高楼,又有如织游人, 收不尽的好风光。 “大龙舟呢?郎君,怎不见大龙舟?”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