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玙端起来饮了。 林云嫣又续了一盏。 一个饮、一个续,沉默 淌在父女之中,只茶香萦绕鼻尖。 如此一来,林玙越加不晓得从何处开口了。 不过,再难开口也得说,总不能父女之间遇着些什么状况,还得让女儿想办法缓解吧? “云嫣,”林玙道,“你近来有些不同。” 见林云嫣抬眼看着他,林玙继续说道:“支持你三叔父做买卖,在大门外把许国公府的人顶回去,和云芳去花会、没让她被郑家丫头算计去。 都在说你祖母敢说重话了,你三叔母去退定礼、没给许国公府留情面,今 门外的事情,我也听说了。 看着是她们有了些变化,可在我看来,你变得更多。” 轻声地,林云嫣问:“父亲是觉得我这样不好吗?” “我没有这么说,”林玙抚着茶盏,道,“这些事情的对与错,我无法分辨、断言,但我知道,你做的一定是你认为正确的。我只是好奇,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你有了变化?” 月光下,林云嫣的长睫颤了颤。 这个问题无法回答,她只能垂着眼。 林玙看在眼中,沉思片刻,再开口时,却是另一个问题:“云嫣,人要是死了,魂魄还会留世吗?” 林云嫣的呼 一凝。 父亲为何会有此问? “我认为有,”林玙舒展了长眉,笑容温和,“你说,你母亲会在哪儿看着我们呢?” 林云嫣不由松了一口气。 “可能会在桂花树下吧,”林玙斟酌着用词,“我晓得,姑娘家慢慢长大了,不会事事都和父亲说道,但你可能愿意告诉你母亲。 想说的时候,你就站在树下小声说,她会听到的。” 几乎是顷刻间,林云嫣的嗓子眼酸了。 父亲是 锐的,他注意到了她近些时 的情绪,父 也是克制的,他不 迫她说出来,只是希望她别憋在心里。 林云嫣的情绪来源于她自身。 在慈宁 里睁开眼后,过往的很多经历,好的、不好的,她都能一一接受,在重新掌握机会时用力抓住。 哪怕是和徐简被烧死在大火里,她也没有恐惧多久。 徐简的腿没断,徐简也跟她一样,只这两点,就让林云嫣舒坦多了。 唯一硬生生卡在她心底里的,只有“父亲”。 祖母病故后,林家渐渐散了。 这是父亲的主意。 哪怕诚意伯府不在了,林家已经跌落尘埃,只要他们一家还聚在一起,还在京中生存,那迟早还会被牵连。 等到了那时候,大抵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此前无法和离归家,出事后被 守着佛堂的大姐逃出了许国公府,黄氏带着女儿去投奔娘家兄弟。 三房、四房亦是各奔东西,只求能寻一处安身之地。 父亲也离开了,一走半年,回京待上一旬,又走得没有踪迹。 林云嫣看出父亲在调查些什么,可她问起时,父亲只是摇头:“不到时候。” 再后来,她和徐简被困于关中小镇,父亲不知从何得了消息,一路赶来救她。 他们艰难逃了出来,夜 浓浓中,一支 箭 中父亲后背…… 那时参辰已经遇害,玄肃往前头探路去了,林云嫣推着徐简的轮椅,徐简则专心致志指点方向,奔逃关头,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父亲中箭。 等终于 了险境、与玄肃会合,林云嫣才看到了那支箭。 此时再拔箭治疗,也无多少成效了。 撑着最后的一口气,父亲说了他所有的发现。 “圣上重病,于成寿 休养,朝政由太子掌控,除了他之外,好似无人见到圣上,连平亲王都没能进去成寿 。” “三皇子与晋王私下往来甚密。” “太子十有八九去见过永济 那位。” “德荣长公主很可能已经薨了。” …… 有一些与林云嫣他们掌握的消息能对得上,有一些是新知。 父亲只来得及 代这些,于天明时撒手。 而他们只能匆匆将他掩埋入土,再次踏上追寻真相的路。 父亲留给她的,是跪在祖母 前泣不成声的悲痛背影,是 身是血、 疲力竭的苍白面容。 只要一回想起那两幕,林云嫣心中就梗 得厉害。 也正是这种梗 ,让她下意识地回避,叫父亲看出了端倪。 “不用着急,”见她心不在焉,林玙抿了一口茶,“何时想说便何时说,想到什么说什么,又不叫你考状元。” 科举要好好定布局、写文章,与父母絮絮叨叨,又何须章法? 林云嫣轻笑出声。 她还总念着让祖母有话直说呢,今儿落到自己头上,却也是语 了。 这算不算“近乡情怯”? “我倒是真的 想考状元的,”林云嫣的语调轻松起来,“却没有这个机会。” 考不了,却能当状元郎的“二东家”。 算算时间,老实巷的清理事宜应当差不多了,明 她要寻陈桂一趟。 得挖宝去了。 第58章 这是真想挖 陈桂来得正是时候。 翌 上午,林云嫣还没让马嬷嬷去知会他,陈桂自己就往诚意伯里递了帖。 嬷嬷把他引到载寿院,陈桂恭谨与众人行了礼。 “郊外庄子里送了些鱼蟹来,清晨时刚捞起来的,我送来府里给老夫人尝个鲜,”他笑着道,“还都 神着,养在桶里活蹦 跳的。” 小段氏很是高兴,与陈氏道:“昨儿从地窖里起出来的桂花酒,你让人备两坛让陈桂拿回去。” 陈桂忙道了谢。 礼周全了,陈桂介绍起了老实巷的状况。 “刚进人的时候真是一团 ,先前衙门着手清过一回,逃出来的住户也有陆续去翻找东西的,但肯定跟我们这种要重修的清理法子不同。 到昨 为止,总算清出个模样来了,高安买了些好酒好菜,趁着过节给大伙儿分了分。 这两天最后再整理下,就能接上后续工序了。 正好天也凉快着,做事儿都能利索些,等一路修建到年末,来年开 能住, 到衙门那儿刚刚好。” 小段氏听得很是 意。 陈桂回禀完了,便告退出府去。 提着嬷嬷 给他的两坛好酒,没等走出大门就听得身后脚步声匆匆。 陈桂扭头一看,赶上来的是林云嫣。 “今儿晚上,随我去一趟老实巷。”林云嫣道。 陈桂惊讶:“您去那儿做什么?虽没有那么 七八糟的,但也不是多干净的地方。” “我做了一个梦,”林云嫣顺口胡说,“有屋子里埋着值钱的东西,我得去挖出来。” 陈桂苦着脸看她。 郡主是觉得他好骗吗? 做梦就知道哪儿有宝贝,他陈桂怎么就没梦见过? 不信归不信,临近三更时,陈桂还是老老实实候在了伯府角门外。 等林云嫣来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轿子:“您请。” 十六夜的月 皎洁,偏今夜云层密,挡了圆月不说,连星子都不见几颗。 半夜的老实巷静得吓人,挽月一迈进去就打了个寒颤。 陈桂点了灯笼,罩子拢得厚厚的,只能透出来一点儿光。 他拿了一盏给挽月,自己又拎着一盏:“虽说这个时辰不会有人来,但我们还是得谨慎些,万一遇着什么就不好办了。” 挽月一手拿灯笼,一手扶着林云嫣,也就是挨着自家姑娘,才给了她一点勇气。 听陈桂这么说,她不由问:“会遇着什么?陈东家你别吓奴婢,奴婢胆子很小的……” 陈桂哭笑不得。 他哪里有吓人的意思。 “打更的、倒夜香的,”陈桂解释着,“现在不住人,他们也不往这里过,但若是灯笼太亮,别人在巷口就看到了。” 这么一说,挽月松了一口气:“也对,这里是荆东家与高安买下的,被人发现了不太好。” 林云嫣轻轻拍了拍挽月的手:“你的胆子确实要练练。” 挽月不好意思极了。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