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常氏的想法也很简单。 皇子妃是个很亲切的人,以前待她也和气周全,现如今人走了,就留下这么个孩子,她自是要多尽心。 再说,李邵被 托给她,她也得把孩子照看好了才好 差。 她又不是什么黑心肠,不会与个四岁还丧母的小孩子过不去。 没那个必要。 她也是体面人,她不做不体面的事。 好在,李邵只是夜里发烧,白天还舒坦,并无多大状况。 常氏没敢大意, 夜陪着。 李邵 神好些时,她试着问过两句,见李邵摇头答不上来,也就做罢了。 因着伺候李邵的嬷嬷几乎都随行去了寺中,现如今再 新人手不合适,常氏着实累着了。 夜里李邵睡着后,她就半躺着打个盹。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了李邵在呼救,声音很小。 “救救我……” “着火了!着火了!” “我不是故意的……” 常氏倏地睁大了眼睛,转头看着李邵。 李邵从啜泣变成大哭,反反复复喊着“救命”,常氏彻底醒了,抱着他轻声细语地哄。 她甚至故意问:“什么不是故意的?” 李邵却没有给她答案,直到哭得睡着了,也再没有那一句。 隔天醒来,李邵自是不记得梦。 再之后,等他终于不再半夜发烧了,定国寺的那一夜也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了。 等李沂回京,见他康健、只是不记事,也没有强求。 这么小的孩子,不好的经历,忘了就忘了吧…… 常氏却没有忘。 她亦以为自己可能是睡梦中听错了,可前前后后有三晚,她打盹时似乎都听见了。 却也只有她听见而已。 常氏回忆着往事,神 郁郁。 良久,她整理了思路,挑着能说的,简单与林云嫣说了几句。 林云嫣听得眉头皱了起来:“娘娘,您确定当时没有听错?” “谁知道呢……”皇贵妃笑了下,“可能是听见了,也可能没有听见,殿下自己都忘了,我还能跟谁要答案?” 林云嫣又问:“圣上知道吗?” “不,”皇贵妃摇头,“我能告诉你‘可能这样’、‘可能那样’,我能与圣上说这两个词吗?” 林云嫣明白皇贵妃的意思,又道:“那您告诉我,就能在我这里拿到答案了吗?” “郡主,答案于我不重要,”皇贵妃深深看着林云嫣,“答案对你才有意义,作为女儿,你见着过去与你母亲有往来的人就追着问,你是最想知道定国寺发生了什么的人。” “您说的是,”林云嫣颔首,“我想知道。” 皇贵妃又笑了下。 里待久了,各种弯弯绕绕见得也多了,她自己都在其中身不由己,所以就格外喜 坦诚的人。 “那年殿下还小,这么小一孩子,他都‘不是故意的’,又能怪他什么?与其怪他,倒不如怪他身边的太监嬷嬷们,”皇贵妃道,“可他现在长大了,这两年做出来的事儿,我看着都难受。” 林云嫣想了想,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定:“但与您无关,他的品 不改,真正复起时,会被为难是我和徐简,娘娘您愿意趟这浑水,是您宽厚。您原本不用表达出您的偏向来……” 皇贵妃轻叹了声。 她哪有多么坚持的偏向? 她所谓的偏向,说到底也就是个平顺太平。 以前想要李邵稳稳当当做太子,李邵越稳,其他有心人就越该歇着了,她也能省心些。 只是,李邵显然不是多稳当的人。 圣上偏宠他,放不下他,皇贵妃念着从前照顾他的情谊、原也护着些,可近些时 看着,再护着、怕也落不到一个好。 她从不求李邵待她如亲母,原就不是,更没到养育的份上,表面上够一个和气就行了。 她这辈子到头也就是个皇贵妃、太皇贵妃,偏李邵这么折腾下去,这样的前程恐都要一并消了。 皇贵妃道:“大殿下若能改过自新,能明辨是非,我很是乐见其成,不辜负圣上对他的宠 ,也没浪费你们绞尽脑汁‘得罪’他。就怕他想不明白,一味钻牛角尖,圣上为此伤心,你们更是艰难。再者……” 她顿了顿,温和看着林云嫣。 当年那个在娘娘怀里不安害怕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五官已经有了她母亲以前的模样。 “一命还一命而已。”她道。 林云嫣没有懂这句话。 皇贵妃也没有再给多余的解释。 见她当真没有说明白的意思,林云嫣也就不再勉强。 挖不出来的话,一味追着问,只会适得其反。 想了想,她便道:“那些梦里的话,您既然从未告知圣上,如今我们也不会去多这么嘴。” 皇贵妃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几句,林云嫣起身告退。 皇贵妃唤住她:“大年初一过来,哪有不给红封的礼。” 说着,皇贵妃起身,自己去了内殿,寻出一支金簪来,笑着 给林云嫣。 “我这个岁数带不了这么俏皮的了,”她说着摸了摸脸,“还是你这么年轻的最合适,拿去玩。” 林云嫣自是谢了赏,而后离开了翠华 。 嬷嬷送了人,回到里头,就见皇贵妃坐在榻子上出神。 “您……”嬷嬷犹豫再三,想到先前这两位 谈的内情,心里就十分忐忑。 皇贵妃抬眼看她,问:“嬷嬷是觉得我不该多那个嘴?” 嬷嬷讪讪,红着脸道:“说都已经说了。” “都不知道缘由,”皇贵妃偏转过头,叹道,“你还能不知道吗?” 嬷嬷一愣,也长叹了一声。 她自是晓得的。 皇贵妃头一回进 请安时只有十二岁。 父亲回京述职,因着政绩出 ,很得先帝爷夸赞,连带着进京长见识的她也被娘娘叫到 里。 看什么都新鲜,却也是什么都不敢细看。 就算已经这么谨慎了,她一个“乡下”来的官家女,也会在不经意间得罪人。 她被一个小 女叫到了花园池子旁,突然就被推下水。 她不会水,整个人往下沉,连呼救都做不到,更何况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 几乎绝望时,她终是听见了岸上有人着急的呼救声。 很快有婆子 女循声而来,她被救了起来。 她看着关切询问的人,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娘娘养在身边的娘家侄女沈蕴。 沈蕴是见到她被人叫走, 觉到怪异才跟过来,正好遇到她出事。 沈蕴带她回自己住处,给她干净的衣裳,让她重新收拾好。 娘娘闻讯了状况,她自己不认得人,沈蕴又只看到个背影,说是会查,但她晓得很难有个答案。 能获救,已经是万幸了。 启程前,她又到 门口来,要把衣裳都还给沈蕴。 沈蕴闻讯过来,轻声告诉她,推人的是瑞 公主那儿的, 女一力顶了事,事情算了了。 她颇为意外。 她那 的确遇着过瑞 公主,却依旧不明白为何得罪了人。 罚是罚不到公主头上,但动手之人能被抓出来,她也很 了。 最后,沈蕴把衣裳都拿了回去,只留给她一方帕子。 “自己绣的,算是相识一场。” 她收下了,一直没有用过,小心翼翼保管着。 从地方带入京城,从娘家带到潜府,又一直带到 里,直到前阵子把帕子赠给了林云嫣。 彼时只想物归原主。 今 想的、便如她自己说的,救命之恩,也想还一还。 哪怕能力有限,总好过沈蕴的女儿问到她面前了,她还坐视不管。 嬷嬷见皇贵妃沉思,怕她心里太沉,又道:“奴婢看郡主,越看越与伯夫人相像了。” “是啊,”皇贵妃笑了笑,“女儿像母亲,多正常啊。” 那厢,林云嫣回了慈宁 。 皇太后这儿已经不似先前热闹了。 林云嫣先去偏殿歇了会儿,拿着金簪把玩着,来回想着皇贵妃说的话。020mAgAziN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