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我,”十阿哥胤誐率先跳下马,侍从将成串的猎物放到一旁,“九哥眼睛里就盯着算盘珠子了,这骑马 箭的功夫早就荒废了。” “你个臭小子,”胤禟由后踹了胤誐一脚,“你九哥是让着你懂不懂? 还没长齐,倒学会挖苦人了。” “好啦,好啦,”胤禩笑笑,拉过两位阿哥,“都进棚子里暖暖,这天气还是冷得慌。” 纳兰揆叙由屋里 了出来,胤禟、胤誐一拱手道,“纳兰大人。” “哎哟,不敢,不敢,”纳兰揆叙慌忙俯下身子,“给九爷、十爷请安了。下官府中还有事未办,就不多搅扰几位阿哥了。棚里暖着陈年的绍兴老酒,算是下官的一点儿心意。” “纳兰兄太过客气了,”胤禩扬着嘴角道,“今 既不便,改 再请大人一叙。来人啊,送纳兰大人回府!” 侍从牵着马送纳兰揆叙离开了猎园,胤禟探头看看道,“八哥,这明相垂垂老矣,纳兰揆叙对你倒是比对大哥热络。依弟弟看,八哥大可不必再受直郡王的颐指气使了。” 胤禩笑了笑,摇了摇头,“朝臣与皇室都是因利而聚,利尽而散,八哥跟纳兰家亦是如此。今 他们可以舍弃直郡王,他 也可以舍弃我。怎比得上,咱们兄弟间嫡亲的情分。” “八哥待弟弟们好,弟弟们心里最清楚,”胤誐从旁道,“等咱们也出了 ,凡事都可以帮衬着八哥了。” “好,”胤禩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走,咱们进屋喝酒。” 四爷府 头西斜,四阿哥坐在书桌后,翻看着旗下门属的名册。 张起麟磕磕绊绊地进了屋,被张保瞪了一眼,“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盛京大粮庄来信了,”张起麟捧着信封,直奔四爷而去。 “他们平安到了吗?谁来送的信?”四阿哥抢过信封,急不可耐地拆了开来。 “是粮庄的管事,”张起麟躬着身子道,“盛京接到了您的命令,派人 到了古北口,老远就接着了,现在已经安顿下来了。” 四阿哥扬了扬嘴角,展开的信纸上,没有张牙舞爪的画,只是与自己颇为相似的董字,内容似乎中规中矩。 “奴才苏培盛上祈贝勒爷安。奴才已平安到达盛京粮庄,这里比京郊的庄子大些,庄户也豪 ,只是风有些冽。奴才刚安顿下来,就喝了一大锅姜汤,身子很暖和,没有伤寒。但是小英子不经事,昨晚 了一晚上鼻涕,奴才把他赶到另一个屋子去睡了。庄头给奴才安排了一间有东西厢房的大院子,奴才和小英子、库魁住在正屋,侍卫们住在厢房里,不远处就是庄头管事们的院子,很热闹,很安全。” 书房里很安静,张保、张起麟都敛了气息,看着嘴角咧到耳 的贝勒爷翻到下一张信纸,“主子给奴才的银子,奴才打算物尽其用,跟庄头穆尔察商量后,决定依托盛京粮庄,做皮料生意。奴才这几天都在跟裁 学做皮具,等奴才学会了,给主子做一双马靴,让人捎回京去……另,京中琐事繁多,风波骤起,请主子务必保重自身,凡事沉着冷静,忍字当头……” 四页的口水话与殷殷叮嘱,像是一颗医治百病的良药落进心肺中,融进骨血里。末了,一个红 的“祎”字端端正正地盖在落款下方。 胤禛轻轻摸了摸那个字,好像能看到远在关外的人正儿八经地沾着印泥,哈了哈气,在信纸铺就的书案上敲出“咚”的一声。 三月,初 时节,南巡銮驾驻跸苏州。 太子在望洋楼讲学,江南文人学子,一时趋之若鹜。储君之风,东 之仪在远离朝堂的汉人仕绅心中已不下于天子般尊贵。 行 寝殿,康熙爷坐在软榻上,接过顾问行递来的折子。 “回禀圣上,”顾问行弓着身子道,“曹卓被杀一事如您所料,只不过在敖格追查此事时,倒有意外发现。那伙袭击四贝勒庄子的歹人中,有一个无意间听到了何舟与一接头人的对话。” “这倒颇有意思,”康熙爷看着敖格拟就的折子,轻声一笑,“若是搬上戏台,定是一出 彩纷呈的佳本啊。” 顾问行瞄了一眼康熙爷的神情,慌忙垂下脑袋,脖颈下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皇上,此事阿哥们未必全然知情,朝臣一贯最会见风使舵。” 康熙爷将折子扔到炕桌上,向后靠了靠,“太子在望洋楼情景如何?” 顾问行咽了咽唾沫,低下头道,“人山人海。” 康熙爷抿着 ,点了点头,“孩子们是都大了啊……让敖格继续彻查。另外,传朕的旨意,良嫔德蕴温柔, 娴礼教,仰承皇太后慈谕,晋为良妃。” “皇上,这——”顾问行有些征愣地抬起头。 康熙爷轻叹了口气,慢慢阖上双眼,“朕就想看看,这本就不平静的池水,掼一颗巨石下去,能 起多大的水花。” 永和 胤禵与福晋前来探望德妃,德妃靠在榻上,膝上盖着薄毯。 见完礼后,胤禵坐到圆桌旁,皱着眉道,“额娘病了这些时候了,四哥都没来看看吗?” “来了,前几 送了不少东西来,”德妃微微笑笑,“只是额娘身子不好,没留你四哥多说些话。” “四哥也是的,”胤禵拧了拧眉,“就跟自家人横,也不想想额娘有多少苦衷——” “行啦,”德妃打断十四阿哥的话,“不许背后说你四哥,弘晖这一走,你四哥心里才是最苦的。” “额娘,您也不要想太多,”十四福晋从旁劝 道,“这天有不测风云,孩子没了,咱们都伤心。等过了这阵子,四哥、四嫂打起 神来,一定会多进 给您请安的。” “额娘知道,”德妃拍了拍十四福晋的手,又轻咳了两声,“你们眼瞅着也要出 建府了,这在外面不比 里,万事小心为上。可别像你四哥那样,冒冒然地就出京去了。这不管在哪儿,身边都得多带些人,万一碰上意外,也好应对。” “额娘放心吧,”胤禵扬了扬嘴角,“儿子凡事都会小心的。” 佟府 隆科多坐在书房里,独自对弈。 下属阿依达进了屋子,俯身行礼道,“奴才给大人请安,张明德那儿有进展了。” “他进八爷府了?”隆科多执起一枚黑子。 “是,”阿依达点了点头,“八贝勒近来收了不少门人,那张明德还算小有名气。人人都说他相面颇准,得天所授,手底下也有几个能人异士。” “哼,什么能人异士,”隆科多冷笑着落下棋子,“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阿依达轻蹙眉头,抿了抿 ,“爷说直郡王指使这张明德潜进八爷府到底是为了什么?市井之说,本不足信。就算这张明德有几分能耐,八贝勒到底是皇子。” 隆科多轻叹了口气,“这些事儿你都看的明白,直郡王却看不明白了。也罢,这么多年,他自诩能和太子争得高下,便不把其他皇子放在眼里了。四贝勒是这样,八贝勒又是这样。天作 尤可为,自作 不可活啊。不过,也亏得他,爷总算在这一滩浑水中看清些东西……” “那,”阿依达略一踌躇道,“咱们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老爷或表少爷,毕竟直郡王觊觎的是八贝勒。” “没必要,”隆科多敛了敛眉目,“这水越混,真龙现身的几率才越大,让他们闹腾去吧。” 承乾 皇上的圣旨一路快马加鞭地送到皇 ,贵妃这里是头一个知道的。 “皇上怎么会突然要晋封良嫔了?”浣月遣走了屋里的奴才,不解地对贵妃道。 “良嫔近来很是安静,”贵妃佟佳氏轻抚着手边的如意,“皇上远在江南,突然这一遭,怕是跟皇子间的权力相 有关。” “娘娘是说,”浣月轻蹙秀眉,“皇上是有意提拔八贝勒了?” 佟佳氏微抿薄 ,点了点头,“毓庆 频出事端,直郡王府也摘不干净。论起来,跟四贝勒庄子上的事儿还是 不了关系。姑姑,你遣人通知四阿哥一声,让他来一趟承乾 。” “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让人去,”浣月福了福身,领命而下。 佟佳氏双手合十,走到佛龛前躬了躬身,“姐姐,风雨 来,你若是在天有灵,保佑四阿哥与佟佳氏吧。” 第196章 强买强卖 康熙四十四年 承乾 香案前,贵妃佟佳氏与四阿哥一前一后,拜祭孝懿先皇后。 “东里间原是姐姐卧房,”佟佳氏在浣月的搀扶下起身,将香 进香炉里,“本 进入承乾 后,特意求得圣上,在此处设小香案拜祭姐姐。” “贵妃娘娘有心了,”四阿哥跟在佟佳氏身后,回了正殿。 “四贝勒不必如此客气,”佟佳氏坐到首位,“今儿个寻这样的由头找贝勒来,是有一事要问问贝勒。” “娘娘请说,”四阿哥低了低头,浣月奉茶而上。 “贝勒可知,皇上自苏州发回圣旨,晋良嫔为良妃?”四阿哥端起茶碗的手上一顿,贵妃佟佳氏继续道,“本 知道近来四贝勒府上多事端,大体都围绕着太子与直郡王间的权力争斗。只是如今,怎地八贝勒也卷了进来? 前良乡庄子的事儿,可与八贝勒有关?” 四阿哥看了佟佳氏一眼,微微垂下了头,“良乡的事儿颇为复杂,如今也没有具体头绪。娘娘身居后 ,这些前朝的事儿还是莫要牵扯的好。” 佟佳氏抿了抿 ,看了浣月一眼,放低了声音道,“四贝勒莫要误会,今儿找贝勒爷来,无关佟佳一门的富贵,只是受姐姐生前所托。本 如今还记得,姐姐 绵病榻时,嘱咐四贝勒与本 互相照应。本 在储秀 时,多蒙四贝勒周全。良乡的事儿,本 不敢轻易 手。但良妃这里,本 还是能帮上一二的。” 四阿哥缓了口气,拱了拱手道,“多谢贵妃娘娘,皇阿玛心意难测,此番提拔胤禩之举,胤禛也不敢多加揣摩。先皇后的抚育教导之情,胤禛铭记于心。但,先皇后毕竟去世良久,胤禛与佟佳一门间并非关系笃深。如今,亦不敢劳烦娘娘。” 贵妃闻言略一征愣,四阿哥起身行礼道,“胤禛不便久留,就此告退了。” 四阿哥带着张保出了承乾 的门,还未转弯,浣月由后追了上来。 “姑姑这是?”四阿哥略一扬眉。 浣月左右看了看, 低声音道,“今儿个,怎么没见苏培盛跟着贝勒爷?” “哦,”四阿哥弯了弯嘴角,“他有事儿出门去了,过一阵子才回来。” “这样啊,”浣月低头略一踌躇,放轻了声音试探道,“上次在 里,我们与苏公公撞上的事,他可是跟贝勒爷说了?” 四阿哥轻声一笑,点了点头。 “我就说,这鬼灵 的,靠不住,”浣月摇摇头,语气颇为无奈。 “姑姑别恼,”四阿哥缓了口气,“是爷 他说的,他本想信守承诺来着。” 浣月微微笑笑,“今儿个,看四阿哥跟娘娘说话的态度,奴婢便猜出一二了。不过,奴婢还是想问问,这次的事儿,佟佳一门可曾参与其中?” 四阿哥抿了抿 ,思忖片刻道,“佟国维暗中扶持胤禩,隆科多与直郡王走得颇近,想是摘不开的。” 浣月长叹了口气,垂眸片刻道,“之前奴婢告诉苏培盛,若是佟佳氏与贝勒爷正面相较,便进 来寻奴婢。如今赔了世子的命进去,奴婢也不敢再多加掩藏了。只求贝勒爷他 看在孝懿先皇后的情分上,给佟佳氏留一条后路。” “四哥!”胤禵自永和 出来,正好看到与浣月作别后向外走的四阿哥。 “胤禵,”四阿哥站住了脚步,“你是来探望额娘的?” “自然是啊,”胤禵走到四阿哥跟前,回头瞥了承乾 门一眼,“弟弟不比四哥,没事儿还能往承乾 跑跑。好不容易进内廷一趟,当然是来看望额娘的。” 四阿哥蹙了蹙眉头,沉了嗓音道,“额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有劳四哥关心,”胤禵冷冷一哼,“有弟弟一天三趟的进 陪伴,额娘自然越来越好。” “那就好,”四阿哥心里装着事儿,看着胤禵斗气的模样,也不想多说,转身 走,却又被胤禵伸手拦住。 “你就是为着弘晖的事儿,额娘没有出头才生气的是不是?”胤禵也不再 着嗓子,张保左右看看,赶走了两个看热闹的小太监。 “你这是在跟兄长说话?”四阿哥眯起眼睛,语气透着寒凉。 “少拿辈分来 我,”胤禵不依不饶道,“弘晖离去,大家都伤心,但做儿子的总得考虑考虑额娘的难处。这后 的尔虞我诈,你不是没经历过,如今只是稍微不如你意,你就连孝道伦理都不顾了——” “住口!”四阿哥喝断胤禵的话,“我顾不顾孝道伦理,不是你来说得算的。现在在 内廷,不顾颜面,不顾礼仪规矩,冲兄长 嚷嚷的是谁?眼看着就要出 建府了,我还以为你懂事了,出息了,没想到还是这个样子。” “是,我不懂事,我不出息,”胤禵瞪圆了双眼,“但我好歹知道孝顺生母,好歹不会三过家门而不入!” “我的两位爷,”张保眼看着过往的人渐渐停了脚步,赶忙躬着身子上前道,“两位爷有话找间屋子说可好?这在外头实在让人看笑话。” “不用了,”四阿哥盯着胤禵气愤的脸冷冷道,“我今儿个是奉贵妃娘娘之命,进 拜祭先皇后的。香烛气在身,不便久留。十四弟有话,大可来我府上说。不过在那之前,最好先 清楚,何为忠孝节悌,礼义廉 !” “你!”四阿哥转身就走,留下胤禵兀自愤懑不休。 020MAGAzIne.COM |